孙五郎终于倒下了。

  脸上的刚毅依旧，但却多了些苍白。胸前的创口犹自流血不止，时不时发出的‘沽沽’声，在这寂静的旷野中显得分外刺耳。此刻，孙五郎的心境反倒平静了下来。

  “孤帆”缓缓踱上前来，无论什么时候，他总喜欢缓步而行，这是一个绝顶高手应有的风范。江湖传言“秋水孤帆”甚至不会轻功，其实不是不会，只是没有人能够让他施展轻功罢了，轻功通常是用来逃命的，谁能够让“秋水孤帆”逃命？

  那柄武林闻风丧胆的“鱼骨剑”一如他主人的步伐一样，缓缓地抵在了孙五郎的喉轮上，剑身散发出的阵阵腥气，让孙五郎微蹙双眉，终于忍不住哑声问道：“你喜欢吃鱼？”

  “孤帆”笑道：“我其实更喜欢钓鱼，在我不杀人的时候。”孙五郎犹自迷惑不解，“孤帆”续道：“今天我不钓鱼，因为今天我要杀人。”

   孙五郎大笑起来，并且笑个不停。笑到后面竟引发创伤，咳嗽不止。“孤帆”不做理会，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良久方道：“可知你因何而死？”

   孙五郎停住了咳嗽，微笑着摇头。笑得很自然，很无邪，仿佛依旧是那个沈阳城中快马轻裘的“关中第一剑”。

  “孤帆”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能够在鱼骨剑下如此笑的，阁下是第一人，若不杀你，与我倒可相为至交，可惜，可惜。。。。。。”

   一连串的“可惜”之后，“孤帆”缓缓地收回了剑，眼神中竟显迷茫之色，口中喃喃自语道：“那年的秋天好美，湖光，山色，可这些都比不上她。便是天下间最美的东西，与她的一丝头发相比，都是如此地污浊，肮脏。”

  “孤帆”好似已然忘记了地上等死的孙五郎，转过身去，口中竟哼出曲子来：“如果让我遇见你，我拿什么来爱你，只是当时也惘然，三十秒我丢失了你，别说承诺我害怕，让我们行走在夜色里……”

    猛然间，曲声突止。“孤帆”竟如野兽般狂吼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竟也对他唱这首歌？！为什么要唱给他听？！”巨大的痛苦将那张原本还算端正的脸扭曲得如魔鬼一般。

    再笨的人，也知道“孤帆”为什么杀人了。何况孙五郎从来都不笨。孙五郎暗叹一声，欲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正在踌躇之际，“孤帆”已转过身来，目露凶光，森然道：“你是听过这曲子的第八十九人，所以你必须死！所有能够让她唱这曲子的人都必须死！”

    孙五郎淡然问道：“阁下是第一个听这曲子的人么？”

   “孤帆”重将鱼骨剑指向孙五郎胸口，颔首道：“不错，自她18岁第一次唱曲，就是为我而唱。可她，可她此后竟对八十八人唱了同一首曲子，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孙五郎又笑了，笑中竟有些许诡秘：“是该死，非常该死！所有听过她唱的人都该死！阁下是第一个听她唱这曲子的，似乎也该死。”

  “孤帆”闻言一震。颓然暗道：“是的，是的，我是应该第一个死，我若当初便死了，又何来此后无穷无尽的烦恼？”心念至此，一时间眼前又浮现出她那明眸皓齿。‘甜甜语，相思浓，便如初逢小荷风’。忽又转念她对那些剑下亡魂大施颜色，二十年相思终是一池云烟。心念一起，便再无休止。

   孙五郎见他面上阴晴不定，心下大喜。按住心神，续又轻语道：“你一腔痴情，不过是枉费心思，不如一了百了爽快。”

   “孤帆”正自愁苦不堪，心神不定。闻言如悟，一股悲壮豪迈之气顿时涌上心头，再难自抑。当下仰天长啸一声，弃了鱼骨剑，自怀中摸出一柄短匕，猛力向心窝扎去。随即惨哼一声，萎身倒地，眼见不活。

   孙五郎见他死的定了，方挣扎起身。拾起鱼骨剑，叹息道：“阁下为雨晴姑娘的一只曲子便杀了八十八人，亦算是痴情难得了，换着我，便一千人，一万人也杀了！只可惜，阁下终是愚痴，竟不知如何独赢女人之心，你当初若便娶了她，生他十七八个崽，她还能去为别人唱曲子么？哎。。。”

叹息声中，强提一口真气，以剑当拐，缓步向西而去。渐至没影，风中犹传来阵阵叹息之声。

山谷复归寂静。

良久，“孤帆”的“尸体”竟一跃而起，望着孙五郎消失的方向，阴阴笑道：“正愁雨晴下落不明，此番看你小妮子如何逃过我的手掌心！人说孙五郎聪明智慧，倒也不假，那番‘生他十七八个崽’的招数倒也非常人能够想到，高，实在是高！”

自语毕，随即一展身行，如青烟一般向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