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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两点了，经过整个上午的激战，办公室里终于平静许多。平日里上午的工作都很忙，科室里同事们总是用“打仗”来形容医生诊室里的忙碌，其实更多像是在菜市场，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医生像卖菜的，不停地向每个买菜的‘讨价还价’，如果叫座的话，索性面前会有一个很体面队伍，期待着与他还价。再幸运一点的卖菜的，还会招来莫名其妙的漫骂！
       下午的办公室里，气氛轻松许多，偶会传出爽朗的笑声，多数都是大家经历的笑话，护士们总是喜欢唠家常，张家儿子，王家姑娘，李家老婆婆。。。等等，不厌其烦！当然可以谈论的事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像医院里的一些可能敏感的话题谁的都不愿提及的!
      水木云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埋头奋笔疾书。从医5年了，一个外科住院医师，多年来做的最多的不是开刀、也不是话疗、而是写病案，记忆还依稀的闪烁当年字迹工整时的样子，而如今他已经习惯了笔尖不抬地飞舞，随心而动。耳边时常萦绕前辈的名言，病案打拼，是一个成就主治医师的必由之路。
      可能是上午做了太多事了，索性伸伸懒腰，想起懒散的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感觉，凝神的回味，思绪几欲坠入梦里。
    “大夫，住院是在这吗？”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将他唤醒，
     “谁要住院？什么病啊？”水木云戴上眼镜，打量着来人，平和的问,
      "楼下的让到这儿“中年男子回答，手里拿着住院单，穿着绿色工作服，局部水洗泛白外，更多的是反复摩擦形成的污垢，脏的发黑的裤子，散发难闻的味道，蓝色帽子下，黝黑的皮肤，一张朴实沧桑的脸，牙齿参差不齐，虎牙根部黄褐色牙垢依稀可见，眼神里闪烁着疑问。
       “我老婆胸前长个包”，随手将身后的女人推向前来，
       “做什么检查了吗？”
        “没有，楼下的那个大夫说不用，直接办住院就行！”
         “什么病不用检查就直接收住院了？”水木云暗自合计，门诊的老主任又要搞特殊？
         “那你哪里不舒服啊？”水木云对那个女人说，
       看的出那个女人有点迟疑，一副村妇的打扮，扎着一对羊角辫，前额凌乱的头发下是难以掩盖的皱纹，面颈部一片太阳呵护后的古铜色，两只手攥着白色衬衫的下角，眼神四处张望，出人意料的走上前来，掀起衬衫，右乳已在眼前，皮肤乳白，乳房有些松弛，乳头上方一个拳头般大小的肿物，硬，不规则生长。
          “我就这乳房上长个胞！”
           “痛吗？多久了”
            “不疼啊，呵呵，半年了，不对，两年多了，不对。。。”女人一阵嬉笑，一阵自言自语，一对羊角辫晃动，表情嬉笑夸张，俨然不是在说自己，眼睛闪烁，“别人都说我这包得割掉，割掉就好，都说”，急转身退缩在中年男人旁边，男人支支唔唔不知所措，半天支出一声“能不能治啊？”
       不是铿锵有力，但纯朴而实在
       水木云顿住了，一下子融入眼前的情形，精神异常的女人，历经沧桑的两个人，可能的艰难生计情形在水木云脑海闪现，一时语塞！
      “该怎样跟他解释？”水木云自问，
       深了，他不理解，
       浅了，由自己倾向的决定，他还不理解。
       因为他说的能治，是治愈，以后不复发，严谨的说，那是我们能力所不及的，
       那告诉他不能治愈？
       他真的可能不治疗的，一边是穷困潦倒，一边是精神异常，需要勇气！
      但是水木云深信，如果告诉他能治，他会不计得失的去做，这是在农村朴实的人们眼里常看到的，有时候，他都怀疑人类是不是需要文明，很多事情在所谓文明的人的眼里，心里，被歪曲，变得肮脏，肮脏的还要文明的掩饰。
       水木云：“可以治的，一般情况下，效果还不错，如果病理结果是早期的话，有一天，她的死亡，可能跟这已关系不大！”
        朦胧又有针对性，又不全面！
       男人似懂非懂，但坚决的说："那就治!"
       水木云不知是喜是悲，是对是错！无奈挑起嘴角！
       这种情况水木云见得很多，他愿意扮演幕后操手的角色，以他以为正确的方法方式帮助一些他认为需要他帮助的人，仅自己满足，兴奋而已。

         水木云关照的要求护士长安排一下床位，一个普通三人间，不同是只安排俩个人。
         随后发生的变故，证明这种安排是个错，甚至收她入院也待考量！
        第二天一早上班，水木云被护士拦住，嬉笑谈论昨晚，那个患者的故事，在病房里笑笑哭哭，把临床的大姐吓跑的经历，善意的劝告水木云让她出院，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多年的工作习惯，水木云更愿意自己去求证，眼见为实！
        在那间病房，她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再是入院时的羊角辫，嘴里是说不完听不清的唠叨，床头柜上放着一打方便面，还有没有吃完的面汤，男人沉默的坐在床旁，眼神四处不定，没有坚决抬头，见到水木云也没有水木云常见的招呼!
         水木云推想昨晚的情形，实在不愿多想了！
        女人出人意料的开口了，“什么时候给我动手术？”
        后来的情况证明，就是这句话，坚定一个治疗组的手术计划！至少她还有点自控能力！尤其主刀医生有种不为琐事动摇的魄力，这点水木云很敬畏！
        女人手术前的两天，水木云没有看到男人的踪迹，他四处张罗手术费用去了，对于一个农村农民，一个精神异常的妻子，折磨的自己已半精神状态，供养一个大学生，也实在为难！留女人一个人在医院更是令常人气愤而同情！
        女人每次谈起女儿的时候，精神很镇定，眼光了闪烁着光芒，放射着幸福，
      “ 小华怎样。。。。这般。。。”
        水木云感叹母爱的伟大，不由想起远方母亲为自己的付出！更不愿多聊，似乎在愚弄一个人感情，不时一番内疚。
        女人手术的那天，她很紧张，重复着：“把我绑起来吧，我一点不动”，不知道男人在术前反复嘱咐了多久！手术台上的她，瑟瑟发抖，25摄氏度的手术间，绿色的墙壁，剔透的无影灯，陌生的绿衣人，她木僵了，甚至没有呻吟，直到在麻醉下沉睡。
        水木云曾经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感受着即将挨刀的可能的状况，陌生、恐惧、无助等等，每次他都深信没有感受那份感觉，因为他太熟悉太习惯这个环境了，一切又都在他的可控范围。而对于这个弱势女人呢？
        女人手术后的情绪异常紧张，甚至不能自控，一个人的房间，已经凌乱不堪，男人不停的收拾，凌乱依旧。男人总是沉默寡言，有时眼神也有些呆滞，当然亦语出惊人，出手不凡。女人给予的长久折磨，他已习惯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女人委屈而无奈，无力的挣扎。但他还是她心里的依靠。迫于患满为患，在护士长要安排她邻床的时候，她会很疯的把人疯走，这样男人晚上方能安枕无忧。这种疯颠，水木云时时感到有丝惬意，形似不正常的夫妻，但有着真实的情感！相比常见的一些美满夫妻，而又缺乏彼此的真挚，简直相形见绌，社会发展，现代化，去自然化，而人与人之间原始的情感也淡漠化了，水木云很是迷惑，what a fucking society!

        这个世界上，中和很多因素，还是好心人多，人性的同情，让他们付出爱心.时不时晚餐时候，会有韩式拌饭之类送进女人病房，不留下姓名，男人有时也莫名其妙！做好事人不愿留名，不愿看到别人的感谢，也不愿别人看到她奉献的爱心，雷锋同志做好事不留名，但是他写在日记里，但是至少那时做好事也是光明正大。而如今要做好事，表现自己与众不同也是种奢望！美名社会适应！
        上帝对每个人眷顾都是公平的！冥冥中有公道!
        女人乳腺上的一个很大的肿瘤，腋窝及锁骨下淋巴结有几个明显肿大，后来的病理结果，又令水木云惊奇，所有的淋巴结都不是转移病灶，这种情况，即使不做后续的辅助治疗，仅根治术，远期的预后也会不错的。
         女人恢复的很快，出院的时候，女儿匆匆赶回来，得知女人的情形，在校的女儿，一刻不能自已，见到女人的时候，女人出奇的平静，
     “小华你怎么回来了，不上学了？”
       水木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怀疑对她的精神评价。
       简单的道别，一家人相互搀扶高兴的走出病房。背影里水木云平静的站在那里，一阵酸楚，他不愿为一家人再想的太多，离开这里以后的情绪充满太多的不确定性，手术可能就是女人唯一的治疗措施了，远期愈后又有好多不确定性，看着一家人远去，没有一点成就感。而是习惯的无奈！

        无知者是可耻的，然智慧者等待死亡又是可悲可怕的，故无知是无知者的“幸运”，无知故尔无累、无忧、无妒、无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