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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翔鸟鸣北林

一

  自从我和翔北绝交，我们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面了。我和翔北绝交的原因很复杂，复杂的让人理不清头绪；也很简单，简单到只是因为那一件事。

  那时的我，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我的一切都是由父母安排的。我的学生生涯是在不断转学中度过的，一直到翔北所在的那个学校。我再也转不下去了，因为我高三了。

我望着地板，在班主任的激情高昂地介绍之后，被死沉沉地塞在了一个班级里。翔北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他也是这个班里我唯一的朋友。“我叫翔北，以后我们可是同学了！”，他的热情让我竟不知道该如何接住，只能是那无奈而不礼貌的一声“嗯”。他好像丝毫不介意，反而饶有兴趣地给我说起了他名字的来由，“‘翔北’可不是我妈想北了给我取的，是因为我老爸特别喜欢阮籍的诗。阮籍，你知道吗？”我摇了摇头，目光仍盯着面前的物理书。“阮籍有一句诗，叫‘翔鸟鸣北林’，其中就有‘翔北’二字，这就是我的名字的由来了！”我面无表情，如同中世纪的刻板的雕塑。

“你知道吗，物理书里有许多有意思的词”，大约20分钟后，他突然冒出了一句，我的注意力似乎分散了一点，“比如说‘实验与评估，我说的是‘萍菇’呀！”一丝如蒙娜丽莎般神秘的笑掠过我的脸上。“你笑了，笑了！”他开心得像个孩子。“还有数学书，‘相交’呀，是香蕉，可不是苹果！还有，还有……”我再也忍不住了，尽管笑得是那样的不自然。于是，我们成了朋友。

二

学校要举办文化墙，征集诗歌，翔北竟一下子投了好几首，并且篇篇上榜。其实这也是正常的，因为他所有的诗稿比我的词典还要厚，或许他就是天生的诗人。

我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我对诗歌是不“感冒”的，甚至说是厌恶诗歌。一则是诗歌越来越被边缘化，现在哪还有爱读诗歌的人呢？再说了，高考的作文是不准用诗歌的。高考作文有固定的“优秀作文模式”。先是想方设法地跟材料拉扯关系，然后如同新闻报道式的堆积材料，特别是那些热点事件，构成对比，排比就更好更妙了。因此，翔北的考试作文都得不了高分，他总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写，他总是想突破这种模式。而我的考场作文分数往往比较高。

翔北有几本诗集，有林徽因的，有汪国真的，还有海子的，李清照的。他可不仅有诗集，他的书多得让我膛目。他说在他所有的书中，他最喜欢《红楼梦》，他让我也读。我说，那些课外书对高考没用。我劝他多去读课本，“一心只读教科书”。他对我的话显得极不耐烦。他读的书太多了，太过于理想化了，以至于讨厌一切现实的东西。

三

翔北最终还是没有逃过那一劫，那个青春期最常见的，而又最敏感的问题——恋爱。我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我是最讨厌那些“男男女女”了。我从小就被家长老师告诫不要采摘“青苹果”，那是既苦又涩的。我的脑子里早就把谈恋爱与吸烟、打架、上网归为一类了，这些都是坏学生才干的事，可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唯一的朋友翔北，居然有这样的倾向。

他一直在暗恋一个女孩，这是我在他日记里发现的。他的日记本就在他的枕头旁，我认为我们是好朋友，不应该有什么隐瞒的。但那一翻，却让我吓了一大跳，而且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他的日记里几乎每一篇都有她的名字，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于她的一生咳嗽。他与她也确实是一对儿，同样的活泼开朗，同样的幽默风趣，同样的爱笑，同样的爱好，甚至连姓氏也是一样的……

他在日记了里说，他喜欢她，但他却不想让她知道，他只想每天都默默地望着她。他的日记里有一首未送出的情诗，名字叫做《背影》：

我依旧悄悄的望着你

像是在等待最珍贵的回忆

你是怎样一个活泼的精灵

让我如此心动

我要用脉脉的眸子聆听

你鲜润的唇  馨香

我要用柔情的耳触摸

你额上的刘海儿  轻灵

我要热烈捧着喷涌的心

去喷发出追求的歌声

你缄默

如同你周身的颜色

蓦然

你只是背影

四

    一切如常地又过来几个月，翔北与她的关系不但没有更亲密，反而好像有点疏远。翔北真是一个善于演戏的家伙，但他不是这场戏的导演。难道单相思的滋味是谁都能承受的？他不能告诉她，他喜欢她，因为他喜欢她。我又担忧起来，我觉得我该拉他一把，不能让他再陷下去了。

期中考试如同一块巨石，坚定了我拉他的决心。期中考试考得出奇差，差得前所未有，惊天动地。他告诉我，他在考试当天病了，而我却固执地认为是“那件事”的缘故。于是，我就有了那些疯狂的举动。

    我又一次偷窥了他的日记，并且把它拿到了班里。那本日记如同是名作家的名作品，在班里疯传。同学们疯狂地讨论着，不太大的教室比集市还要热闹。我就是想让他正视这个问题，他不希望她知道，那我就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要拉他一把，我要他不再对她存在幻想。

结果如我所料，潮水般地流言闲话肆无忌惮地涌向他们。第二天，翔北没来上课，他给我留了一张纸条，背面写着——我们绝交。第三天，第四天......翔北一直没来上课，几乎每一个人都要问我，翔北哪去了。翔北到底是去哪里儿？难道是转学了，还是......

五

    几个月后传来消息，翔北被复旦大学免试录取了。原来，翔北在“日记事件”的第二天，就去上海参加全国新概念作文决赛了。他很幸运，也毫无疑问地在那次全国性大赛中获得了一等奖，于是他被复旦大学免试给录取了。

又是几个月过去，已经是高考后了。我的父母正在讨论我复读的事情，而她却来了。她就是翔北所念的人，她说她高考考得很好，她要去上海陪翔北了。她给我带来了翔北从上海寄来的东西，是一本回忆录，上面记载了我和他相处的近一年的美好时光。最后一页有几张银杏叶，还附了一首他的诗，他取名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淅沥的水珠儿带着

海盐底咸苦味道

大张旗鼓地悄悄落下

曾经浸透了糖的回忆

甜美你却选择忘记

遍洒大地的

朋友

那不是雨水

滴滴都是我前世

孤独无奈的眼泪

             读完，我的眼睛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