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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与房客

    墙上那老式挂钟“当、当、当……”敲出八声后，向斯渠才愿意将自己醒过来，他一直这样，只有八点才愿意起床，无论外面有多大的事儿，哪怕天塌地陷，而楼下由房东大妈带领着那帮婆娘也将早晨的聒噪停歇下来。向斯渠揉着眼睛骂出一句只有自己听见的话，然后将怨气撒在牙刷上，满满地涂着牙膏。

    下楼的时候，向斯渠把怨恨堆积到脚底，皮靴重重地踏踩铁质扶梯，此时逼仄的楼梯传出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到底是亢奋还是颓废，总之比墙上那面挂钟的声音要响，也仅此而已。不过，此时的房东大妈肯定是把身子斜依在向阳的墙角，用一双沧桑的眼睛找寻耳朵里的声源。声音停止时，向斯渠会在楼梯的拐角处准时地使劲地把笑容挤满脸庞，让看见的人恨不得想用手去给他接着捂着，防止这笑容从脸上掉下，砸坏地面砖。

    当向斯渠出现在房东大妈的视线里时，房东大妈也会将笑容在瞬间装饰到眼角，眼睛眯成一条缝，说：“我说小向哪……”

    “哟，大妈，”向斯渠不会等她把话完全说完，话题的发言权就已经掌握在他的嘴上：“又瘦了？嗯，大妈真是越活越年轻啊，这哪像五十岁的人嘛，啧啧，我看顶多也就四十九。”

    “呃，”房东大妈的话顿时噎在喉咙里，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肚子里翻腾着如同钱塘江大潮似地奔腾，可偏偏就让向斯渠卡在那儿，上不来也下不去。要问什么叫做难受，大妈肯定会有发言权，不过，要保证现场没有向斯渠。

    “嚯，这花儿开了，真漂亮，”向斯渠低下身板，将鼻子逼近那朵叫不出名儿的花儿，“嗯！香，真香！”

    “像二锅头！”房东大妈每天也都会学着赵丽蓉大妈的腔调接过向斯渠的话。

    向斯渠翻翻眼睛，然后故作惊讶说：“大妈，这哪像二锅头啊，不像不像，要说像啊，我看像您那脸蛋，我说大妈，您说你咋就越发显得年轻呢？我看不像五十岁的人，四十……八，对对对，就是四十八。”

    在说完这话的档口，向斯渠的身子已经走到院大门，开门、跨出去，然后用力猛摔上院门，那“砰”的一声响准会刺痛房东大妈那颗心房，痛得把脸上的笑容呼啦一下全部消失，眉间会写上深深的一个“川”字，门边那几块陈年斑驳的石灰也在声音中摇晃一下归向尘埃。大妈也会用超过年龄的速度打开门冲向斯渠远去的身影嚷嚷：“哎，我说小向哪，你能不能轻点，你这是要了房子的命啊，不，这是要我的命啊。”向斯渠的身子已经消失在她的眼帘，她会扭曲脸上的肌肉，恶狠狠地说上一句：“下个月，老娘不租给你了！”

    不过，向斯渠是听不见房东大妈的话的，但他的嘴上也没有消停：“你什么时候将你们早晨的‘晨读课’停了，我就不折腾你那破楼梯破门，天天呱呱哇哇地，哪来那么多废话，还让不让人睡会儿？要再这样，我就不租你的房子了！”

    ……                 ……                  ……

    月底，晚上，向斯渠出现在院子里时，房东大妈手上拿着一大堆的票据笑呵呵地对他说：“小向哪，这是上个月的房钱，还有水费、电费、煤气费……”

    “哦，”向斯渠接过票据，看也不看，就问：“总共多少钱？”

    房东大妈报出数字，向斯渠抽出几张红票递给她然后上楼。这个时候房东大妈是听不见早上那惯有的声音，她也不会注意，她已经把脑袋埋在灯下，手指上蘸着唾沫点着那数量并不多的红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