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

(《不悔录》片断欣赏)

　　影协那边内部放美国大片儿，不发票，但信儿飞鸽似的一扑棱，我们作协这边不少人也都知道了。我们三个头儿不约而同，殊途而往，都去了。散场时我先碰见了一直住院的主席铁树，他挺近乎地说，正好我回办公室一趟，坐我车一块儿走吧。我说那好，就势也到你们办公室看看。他说我的话有语病，应该说到咱们办公室看看才对。我说我现在还没有办公室，他说那正好过去掂对一下。

　　我俩在门口等司机时，见书记盛委鹤立鸡群般也出来了。他同矮他半头的我俩打招呼说走哇，还等文联天上给你们掉馅饼啊呢?铁树说熊玩艺车不知哪儿去了! 盛委和我们一同等到人散净了，铁树坐的那台上海车还没来。盛委就说，先坐我的红旗一块儿走吧，先送铁大主席回医院，后送柳副主席回府!我说，我正想搭铁主席车参观参观办公室去呢!盛委说，你怎么能说参观参观呢，应该是检查检查啦!走吧，我们一老一中陪你一青检查检查去!铁树看看表又看看大门外，仍不见上海车的影，咕囔了一句熊玩艺又扯什么蛋去了，才同意坐红旗车一块儿走。

　　红旗和上海是他俩的专车，司机们都是说盛书记的红旗和铁主席的上海。在作家眼里，坐这样的国产车已有点特殊化了，可在别的厅局干部眼里，坐这两种车都是很掉分儿的，正厅级的一、二把手，怎么也得弄台奥迪坐坐啊。可见作协与其他机关的不同了。

　　我们三人一同坐进盛委的红旗。盛委坐前座儿，我和铁树并排坐后座。盛委说，前边的座儿宽松些，我个子大，腿长，岁数也大，搞点儿特殊化坐前边了。铁树说，那你就在前边搞特殊化吧，你有资格搞，我们没意见。我说，我俩个子小，用不着搞特殊化就挺舒服的，没意见。铁树说，舒服倒不舒服，只是没人家有资格搞特殊化，所以没意见。我说，反正我这么坐着挺好的。盛委说，没意见就行，我不管你们舒服不舒服了，反正我这岁数得死在你们前边，那时候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再有意见我也不知道了。

　　铁树说，谁先死还不一定，我他妈挨两回刀了，还等着挨第三刀呢，阎王爷就不兴先照顾照顾我? 盛委说，那好那好，先死这个特殊化我不跟你争了，顺其自然。司机说，各位领导我给你们提个意见，这个事儿最好别开玩笑! 我说，拥护，坚决拥护。心里却想，这一、二把手可真是两个要强好胜的人啊，为争个嘴上的高低，连死不死都不在乎了。

　　下了车，进门时仍是盛委在前，铁树次之，我在后。关于走路的前后顺序，文人们是弄不清楚的，也没有弄清楚的意识，对走路的顺序和饭局的座次并不在乎，不过名字排靠后了可不行，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凭什么把我名排后边?! 盛委铁树我们仨，之所以能自然地走出顺序来，因为我们当中没有纯粹文人了。如果在以前，我还会是文人想法的，常常为了节省时间而走在领导前头。现在不了，懂得了官员的走路，是有一定之规，也有政治意义的，这有助于维护领导核心的威望，有助于领导班子的团结，尤其在公开场合绝不能走越了位。即使这样，盛委还牢骚说群团机关人糊涂，连谁是一把手都弄不清。

　　盛委和铁树的办公室紧挨着，按顺序是盛委、铁树、机关党委、内务部、外务部、人事处、老干办、事业部、理论部和几个期刊编辑部等。他俩开各自办公室门时，我在走廊站着，不知该进哪屋好，几乎他俩同时说道，到我屋坐会儿吧。正好这时机关党委那屋的门开了，我一个先转业到作协的战友王求实探身叫我，他是机关党委专职副书记。我便高声说，那我就挨屋参观一下吧!

　　我就先低后高看了转业战友王求实的办公室，接着是铁树办公室，最后才进了盛委的办公室。这三个办公室面积相同，都是由两间屋子打通而成的，桌椅差不多，只是盛委和铁树的沙发是真皮的，而王求实的是人造革的。我到盛委屋时，铁树也陪着过来了，这使我很高兴，三人坐一块说说话心里没负担，省得在这屋坐长了在那屋坐短了，引起亲谁疏谁，或弄清弄不清谁是几把手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