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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草，极为寻常的植物，叶片呈羽状，苍白色的绿，叶背和茎上的绒毛宛如婴儿的汗毛，在阳光下泛有银亮的光。每至春夏，艾草便挤挤挨挨地缀满了乡间田埂、小路和河畔，远远望去，绿莹莹里泛着光，有种不能言传的美。

    我小时候大多时间是在姨家度过的，和表哥表姐一起玩。姨家门口有一条小河，河岸边有几株柳树，夹着一棵斜在河边的“野杨梅”树，边上便是块艾草园。这艾草园，在村里可是独一无二的，最初是每逢春末，菜园一角有片艾草便疯长起来，一年一年，周而复始，由最初的一棵或一束，长成了一块，姨闲时用篱笆单独把它围了起来，便成艾草园了。

    那年的端午，姨早早地叫醒我们，去河边洗脸。姨说，在端午节清晨，阳光还没照到小河的时候，用河水洗脸，眼睛会更明亮。我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跟在表哥表姐后面，清清的河水一阵凉到心间，赶走了我的睡意，眼前果然清楚了许多。姨又领我们去艾草园摘艾草，摘完一把往我们手中递一把，提醒我们小心，别抖掉艾草上的露水。回到家，姨把夜露过的艾草插满窗畔门前，说这是看家护院的“门神”。姨又摘下一些青青的艾叶煮水，让我们喝，说喝下去会保佑一年的清洁平安。艾水的味道苦，我实在不愿喝，趁姨不注意时便偷偷地倒掉了。姨将剩下的艾草放在院墙的阴凉处，个把月后，艾草晾干了，姨又将艾草收拾到一起，挂在廊檐下。我问姨，将枯草放着做啥？姨笑着说，你就等着吧。

    到了六七月，天气日益闷热，蚊虫也很多。每到晚上，姨到廊檐下取了干枯的艾草，点燃，一股带着清香的烟雾便袅袅升起，在夜空中飘散开来，不多时，蚊子少了，没有了，蚊虫被这神秘的艾香熏得没了影。原来，味道苦苦的艾草还有这个大用场啊。姨摇着蒲扇与家里人唠叨着，看见我在观察燃烧的艾草，就朝着我笑了。我在艾草烟雾的淡淡清香里，和表哥表姐一起数星星，捉萤火虫，听大人讲鬼故事。

    记得一次，我不知从哪里惹来的毒气，胳膊上长了一个包，肿很高。姨看见了，便用艾草熬水擦洗患处。姨说别急别急，睡一晚，明天就没了。奇怪啊，第二天一早起来，肿起的包包真没了。艾草好神奇！姨告诉我，在几年前，村里宝龙伯伯媳妇后半夜生孩子，肚子疼，生产队里“赤脚医生”消毒水不够，拿了我们的艾草煮成水消了毒，他媳妇和孩子都安全活下来了。我好奇地问怎么消的毒，姨笑着，有些神秘地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我明白了，为什么姨闲下来时就去艾草园看看，或拔拔杂草，或挥着镰刀，守护着艾草园，原来艾草有这么多用场。

    岁月流逝，我长大了，姨也过世六年了，姨家当年的艾草园，也早已种上了经济作物。可我每次去表哥家时，还是忍不住记起当年的艾草园，忍不住去那地方看看。我们早已不需要用艾草驱虫消毒了，可是对艾草还是情有独钟。艾草曾经为村里人发挥的作用不能忘记，村里人的端午风俗还在延续……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采艾的风俗，其实由来已久，最早见于《诗经•采葛》。艾草的药用，在《本草纲目》亦早有记载：“艾草气味苦、微温、无毒、治百病，止吐血、妇人漏血，利阴气，辟风寒。使人有子。”至今，每逢寒冬，我都会拿出往年端午收下的艾熬水，让双脚浸泡在艾水里，以活血化瘀，多年的冻疮再没复发。

    艾叶还可作“艾叶茶”、“艾叶汤”、“艾叶粥”等，我最喜欢的就是将嫩嫩的艾叶细细捣烂，和进糯米粉里去，白色的糯米粉遇到碧青的艾汁，顿时染了一片的绿，再放进炒熟捣碎的芝麻和砂糖拌好的馅，一个个捏成扁圆形，放入蒸笼蒸熟，就成了软韧甜香的“艾叶米果”了。

    艾草，扎根于大地，四季轮回，自生自灭，有着和草一样的平凡绿色，可每一叶、每一茎深藏着神奇的能量，且从不张扬，这就是艾。“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又到端午，我想念夜露过的艾的碧绿，想念艾特有的清香，想念姨的艾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