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篾匠的故事

     

     文/八品杂家

 

   此时，也就是公元二零一零年

   坐在镜子前，我正在想像我的爷爷

   哦，我爷爷是个篾匠

   我从来也没见过他

   他去世的时候还没有被解放

 

 

   我几乎很少会想到爷爷

   甚至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知道他曾经存在过

   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

   所以，对于他，我曾经有过内疚

   但很快就释释然了，就是吗，这不能怨我！

 

   现在想来，也不能怨父亲，他吃了很多苦

   这些苦难已经渗透到灵魂中、骨髓里

   曾经的苦难，应该让他们成为历史

   所以，他学会了沉默，从没有提起

   谁叫爷爷和那些苦难联系在了一起！

 

   我没有见过爷爷

   所以，我只能在父亲的身影中寻找爷爷的影子

   正如我在自己的身影里能够看见父亲的影子

   闲暇时，在对父亲点滴回忆里

   爷爷的身影便日渐清晰起来

 

   想像中，爷爷会在雨天里

   披着蓑衣，去老屋后的山坡上

   砍一棵早已相好的竹子

   然后，砍刀别在腰间，扛着竹子

   沙沙声中，逶逶迤迤地走出竹林

 

   想像中，他会把竹子放在廊厅

   然后，小心地肢解这棵竹材

   先把枝条砍下，叶子也会单独摘下来

   长枝条会被用来扎成扫把

   短枝条和叶子晾干了可以用作烧柴

 

   想像中，他会把粗壮节长的部分截锯下来

   哦，可以用来做竹椅板凳等

   也可以裁制成像竹简一样的竹片

   或许，这样的竹片曾经担负过历史的传承

   但现在却是用来制作可以盛放日常生活的竹桶

 

   想像中，他会把剩下的部分劈成蔑条

   然后，想着家里的需要或者明天的行市

   开始动手编制那些个穷苦的日子

 

   在编制中，他会想些什么吧？

   在风雨如晦的日子里

   曾经的梦想，无论怎样摧残和砍伐，

   就如后山上的竹子

   只要根在，就会倔强地生出笋芽

 

   或者他会想起那些个青春岁月

   挑着自己编织的箩筐修筑川汉铁路

   他朴素地认为最大的善事就是修桥补路

   所以，他无怨无悔地去修筑铁路

   尽管他致死也不明白这条路的意义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创造历史的人们总是在不自觉中创造了历史

   人们只是做了自认为应该做的事

   只是在事后才会显现出其真正的意义

   这便是历史！至今，依然如此

 

   铁路未完成，却引发了革命

   打倒了皇帝，却换来了军阀割据

   无休止的战争

   神州大地又一次演义了分合治乱的活剧

   苍生何辜，竟蒙腥风血雨

 

   他不是，也没有能力止戈为武

   他只是个农民，以及兼职篾匠

   所以，他又回到贫瘠的故土

   因袭着祖传的生活方式

   田间劳作时，太阳和耕牛是他最忠实的伴侣

 

   只有月亮知道他的心事！

   静谧的老屋、大山的影子

   山风在摩沙着屋后的竹林竹叶

   水牛在牛棚里吃着草料

   而他在院中编织着仿佛永远也编不完的竹器

 

   期间，他做了一件最有意义的事

   用自认为最好的竹子编了个背篓

   背篓仿佛被赋予了轮回之力

   于是，他笑看着从背篓里走出了一个个孩子

   其中便有我的父亲

 

   孩子们带来的欢乐是短暂的

   更多的是无尽的愁苦和阴翳

   世界仿佛被轮回到了谷底

   一个民族在苦难中挣扎与呐喊

   希望，以及新生的力量也会在死亡中滋生和崛起

 

   …….

 

   做篾匠的爷爷死了

   而不久前，和他同龄的大人物们结束了重庆谈判

   苦难和劳作损害了他的健康，但他坚持到了抗战胜利

   他带走了遗憾，留下了苦难

   以及，他未编织完成的竹器

 

   ……

 

   此时，我正奇怪地想：

   编织竹器时，他会否想到或看到未来？

   以及，六十年后，他的一个孙子

   正在透过轮回之镜

   审视着他，以及，他未完成的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