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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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苦读

文章来源：习作        访问量：2811        作者：方人也        发布：方人也        首发时间：2017-03-06 06:23:18

寒门苦读
   我家供我读书是勉为其难的。父母在队里劳动，即使一年到头不息一个工，所挣工分报酬也领不回全家老小九口人的口粮。那时我家年年是缺粮户，但不能得到集体的照顾。因为有人提意见说：“他家不穷，果真穷困，他能让那么大的孩子上学嘛！”家里皮里抽到骨里供我上学已经不易，再供不起弟弟妹妹上学了。我的两个弟弟和小妹妹小学都没有毕业，两个大妹妹连学校的门槛都没有跨过。我能读完高中也是很幸运的。不是我强烈要求读书，不是祖母支持我读书，我高中也是读不成的。我的学生日记比较详细地记载了这件事：
            1965年2月13日            星期六
   方 玉同志的自传让我感到惭愧。方玉出身不好，却能成为人民的好儿女。我是贫农的儿子，却不能做人民的好儿女。就说上高中这事儿吧，我的动机是不纯的。
   我家祖祖辈辈没有一个读书人。我的父亲虽是独子，也不过上了个把学馆。我没有让父亲知道就参加了升学考试。考试之后，我把报考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冷冷地对我说：“就是考上了，你还想上么！”听了父亲的话我虽说不高兴，但我还是顺水推舟地说：“这次很难考，我不一定能考上。”“考得上，考不上，都回家劳动，能让你上到初中毕业就不错啦！”这次升学考试我的成绩不是很理想，估计是考不上的多，我也就安心劳动了。
   生产队长知道我不会什么农活，就安排我站场头。去场头的头两天，气温不是太高，我还忍受得了。过了几天，气温徒升。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我头昏脑胀。农忙季节，农活很多，每天天不亮就上工，天不黑不能收工。中午没有午休，晚上还要打夜场，一点闲暇都没有。我真是受不了。旁边有人连讥带讽地对我说：“农村那比得学校啊，太阳能把人头晒炸，还有得忙来忙个昏，不得吃来饿得哼，你们学生那能吃这种苦噢！”
新学期又要开始了，有学上的人都不再干农活，忙着去准备上学了。就剩下我一个学生站场头了，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正是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我的入学通知书到了，我心里又燃起了新的希望。我父亲知道这事后一脸的不高兴，对我说：“你不要空欢喜，考上了也在家劳动，人家城里人还下农村呐！”我被父亲浇了一头冷水。在我万般无奈的时候，我想到了舅父，我拔腿就朝舅父家奔去。
   舅父到我家，我父亲很意外，舅父工作忙，难得到我家来一次。晚饭后，舅父做开了父亲的工作，说来说去，我父亲还是一百个不同意我上学。这也难怪父亲，因为我家人口多，劳力少，是个缺粮户。我有姊妹六人，我是长子。凭我家经济能力，供我上学，确实难乎其难。舅父见父亲确有难处，就反过来劝我说：“在农村也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农村的苦头我实在吃不下去，现在又上学无望了，一向温和的我也冒起火来，我说：“人家想上天苦恨没有梯子，现在我有了上天的梯子，你们又不让我爬上去。”一直没有开口的奶奶，这时开了腔，她说：“我们家没有文化，吃了人家多少亏，砸铁卖锅也要让孩子上学！”老人说着说着哽咽起来了。这事当晚并没有定案，一家人不欢而散。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我为我的处境淌了很多的泪水。甚至想到要离家出走，一辈子离开这伤心之地。
   早饭以后，舅父临走之前，父亲突然说道：“唉，你一定要上学，你就去吧！没有文化的苦头我们也吃大了。舅舅，你看呢？”舅父对父亲的转变很意外，但也随声附和说：“行啊，就让他上去吧！”我一听这话，心里乐得像灌了蜜糖水似的。立马表白说：“请你们放心，我一定学好，为你们争光！”
    父亲为给我筹措学杂费，费尽心机，吃了不少苦。实在无法可想，忍痛卖了我家的一条尚未育肥的生猪。卖猪的这天，我的父亲也吃尽了苦头。他把猪子用船装到凡川食品站去卖，由于那时穷养猪，加上猪子本来还未育肥，猪子瘦骨嶙嶙，身子搓衣板似的，人家看不上眼，不肯收。我父亲说了许多许多的好话和哀求的话，也没能打动人家的心。万般无奈，我父亲只得又把猪子装到小纪食品站去卖。水路迢迢，一个人一条篙子，要费多少时间，加上找人磨嘴皮子又耽搁了很长时间，天已经全黑了，还不见父亲的踪影。我和母亲都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团团转。我跑到离家二、三里路的沙联大桥上呆等痴守我的父亲。我妈妈又不放心我，找到沙联大桥来。等不到父亲，母子俩摸黑深一脚浅一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了家。幸好，父亲到家了。
   我就是这样来到丁沟中学的。我的思想同方玉比，可真是黄爪敲锣差去一大截了。向方玉学习，进一步端正学习动机，做人民的好儿子。
   到了丁沟中学上学，其实是很受罪的。每个月六元钱的伙食费，除了助学金，个人还要缴两元，就是这一个月两元钱的伙食费也缴不起，更不用说零花钱了。每次回家、到校单片子有30多华里路程靠的是“11”号，在丁沟五年，数得出来坐过几次公共汽车。当时的几篇日记是如此写来的：
1964年4月12日    星期日
   毅力战胜了疲劳。原想乘车来校的，因为实在走不动。半途上有车子经过，我也坚持不搭车子，一步一步挪到了学校。不过，第一节晚自修已经下了。我顾不得休息，就上班自修了。
1964年5月26日          星期二    晴
   脚基本好了，多谢校医，老师和同学们对我关心与帮助。
   饭后 ，我匆忙爬上驰往凡川的汽车，我到丁沟上学还是第一次乘车呢！
   第一回乘坐汽车，心情有点特别，说不出来的滋味。公路两边的树木向后倒退着，路两边的庄稼围着汽车在打转。车外的风光同平时走路看到的大不相同。
   日记中提到脚好的事是这么回事：在上劳动课时，我赤脚下到菜地里，染上了严重的粪疴。两只脚肿得不好穿鞋子，自己一步路也不能走，瘫痪在床有个把星期。我想不是这个原因，是不会乘这趟车的。又一则日记记的是乘搭客自行车的事：
1964年1月19日       星期天
   在回校的路上，我实在走不动了。我犹豫了一下，就坐上搭客的自行车走了。真舒服。可是我又懊悔了。我想，红军在长征途中走不动了，是不是也能雇车子呢！年青的一代，为什么要这样贪图快活呢？自己一天的伙食费只有二角钱，坐了几十分钟的车子，就花了一天伙食费的钱。真是乱弹琴。父母的血汗钱就是供你享受的吗？
1964年1月21日         星期二
   今天，有很多同学因缴不起伙食费被食堂停了伙，其中也有我。我真后悔前天花掉二角钱雇车子坐。今天遭到停伙报应，真是活该。
   幸好我们有焦面充饥。独有于伟生一人没有焦面。他默默地坐在教室里做作业。我劝他用我的焦面对付一下，他答应了。我心里十分高兴。乐于助人，这是我看过《年青的一代》后收获。
   为了凑上一个月两元钱的伙食费，全家和亲友都作出了牺牲。记得有一次，我连续两个月没有缴上伙食费，学校食堂本来早要停伙，只因我是班上的生活委员才对我网开一面。这次回家再拿不来钱就无法交待了。家中仍是拿不出钱来。
  我急得哭了，我对父亲说：“我已经两个月不缴伙食费了，这次再不缴钱，食堂就停我的伙了，我到学校没有饭吃，还是要回家来要钱的。你就想点办法吧！”
   我父亲显得很为难，他叹口气说：“这真正是一钱逼死英雄汉了。我什么办法都想了，什么办法也没有了。我有办法还会这样吗？”父子俩僵持着、沉默着。
   这时在一旁的祖母说：“国美，你把我的炉子拿去卖了吧！”我知道奶奶的铜炉是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也算是一件传家宝了。再说奶奶年岁大了，过冬也离不得烤火的炉子啊！我对奶奶的举动，实在高兴不起来，只有揪心的疼痛。
   奶奶用颤抖不已的手把炉子递给我，我没有忍心去接，还是父亲伸手接了去。他说：“也只有这样了，你先把这炉子卖了，等我有钱再买来还你奶奶吧！”说着又把炉子递给了我。我记得，我是提着铜炉哭着冲出家门的。那只保管良好，没有一点破损的铜炉，在凡川收购站只卖了四元钱，正好缴了两个月的伙食费。
   家中实在拿不出钱来，就只好去找我舅父的麻烦了。舅父也曾多次接济过我。那时的一则日记记了这件事：
1964年10月3日      星期六      阴
   我感谢舅父对我的帮助，他扶困济贫的精神我永远铭记在心。
   他没有钱接济我，还坚持帮助我。有一次，让我带豆子去卖，还有一次让我带鸡蛋去卖。没有他的接济我很难坚持上学。
   父亲囊中羞涩，被我要钱要急了，就让我休学。这也是有记载的：
1964年7月20日      星期一       晴
   今天父亲又要我退学，我又气又恼，也只好忍气吞声，任凭他说一通，骂一通。
父亲骂完了，我就去薅草。薅草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我做起来并不简单。薅久了，便觉得手脚发麻发酸。
   我在上高中的几年中，不仅存在严重的经济困难，连吃粮也有问题。日记上写道：
1964年6月6日        星期六      晴
   到暑假，我还欠缴食堂粮计划62斤。这可是个大问题。队里今年欠收，家中口粮分得少，没法给我粮食。就是有粮，我的病脚还没有好利索，我也没本事把粮弄来。只好由着停伙来威胁我了。就当是新的考验吧！
  生活上压力给我造成了精神上的压抑，我的体质也下降了。日记是这么记的：
1964年6月8日        星期一        晴
   劳动课上，我眼前一黑，几乎栽倒在地上。这时我的胸部疼痛得厉害，恶心得直要呕吐，汗珠子滚滚流出。我支持不住了，只好撂下锹，回到教室伏在课桌上。我手捂住越疼越厉害的胸口。虚汗很快湿透了我的汗衫。我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怪病，已经发过好几次了。不过，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过了一会，身上轻松了，我又来到了菜园参加劳动，同学们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没有解释 。带病劳动也是一种锻炼。
   对待种种困难，我的态度是：
1965年1964年9月12日       星期六       晴天
   人只有明白了生活的意义，才能有足够的勇气迎接生活中的各种挑战和磨练。你不会向困难低头屈膝，而是始终把困难踩在脚下。
   我只要能坚持在丁沟中学学习下去，就算胜利了。
  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发愤读书吧！我家是贫农，我是我家的第一个读书人。我家目前经济状况不好，父母是皮里抽到骨里供我上学的。我要报答父母，怀着崇高的目标奋发读书。
   但我的学习成绩并不理想，我恨透了不争气的自己：
1964年7月12日        星期日       晴
考试成绩出来了。我的成绩一塌糊涂。
政治   82  俄语   75  代数   81   语文   89   化学   92
     几何  84  物理   73
   我就用这样的成绩向党、向人民、向我的父母汇报吗？
   但我没有灰心，我克服困难，更加刻苦地读书，在高二时学习成绩有所提高。日记中也做了记载：
1965年9月2日        星期四       晴天
高二学年的成绩记载如下：
学 科
政  治
语  文
俄 语
代  数
三 角
物理
化 学
第一学期
80
79
69
79
92
77
80
第二学期
71
87
66
95
90
86
78
学年成绩
76
83
68
87
91
82
79
    新的学年要为革命而学习，用革命精神学习，力争各科成绩在年绩中赶上最优秀的同学。
   我的学子生活就是这样在艰难困苦中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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