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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幸免于罪
文章来源:原创        访问量:2757        作者:王鸣久        发布:王鸣久        首发时间:2009-05-13 09:45:00
关键词:谁能幸免于罪
编语:

谁能幸免于罪

    王鸣久

  2003年6月,成都市青白江区吸毒女、单身母亲李桂芳,在超市窃物被抓,公安派出所决定送其强制戒毒。执行中,李桂芳多次哀告其三岁女儿李思怡独锁在家,请求通知亲属或顺路回家安置,几名当事警察麻木不仁,玩忽职守,致使未得到及时救助的小思怡被活活饿死,十七天后始被邻居发现。

  一年后,两名警察因这起惨案出庭受审,律师竟为其作无罪辩护。

 

 

为了看看阳光,

我来到世上。

----巴尔蒙特

 

最后一刻,无人证明,

一扇门,一扇死寂隔绝了全部眼睛。

最后一刻,无人出场,

一扇门,一扇绝望掐灭了一切可能。

也许,太阳看见了,

----而喊破嗓子的太阳,

己是欲哭无泪。

也许,星星看见了,

----而拍烂手掌的星星,

只能跪满窗棂。

 

三岁女娃与死亡孤军作战,

内无一粒粮水,

外无一支援兵。

我们的小思怡,这可怜的小花朵,

在啼哭了很久很久之后,

----不再哭了!

在张望了很久很久之后,

----不再望了!

在爬动了很久很久之后,

----不再爬动了!

她看到在这个炎热夏季四壁结冰,

天空的倾斜,

已使整座城市失重。

而她拼命想打开的那扇门,

是终于没有打开的人性。

 

三岁儿童对世界还无法弄懂,

她不知该不该闭上

自己的眼睛?

 

然而,这是一个多懂事的孩子呵,

最后的时光最后的现场,

她仍然用洁白的手纸把尿水托上。

最后的心灵天真无邪,

她,不想把世界弄脏。

 

 

灾难,

是在你忘记了它的时候,

降临的。

----寺田寅彦

 

三岁小思怡,活活被饿毙!

 

她渴死在一个雨水充沛的夏季,

----但她的舌尖,

接不到檐上一滴。

她饿死在一个稻香千里的夏季,

----但她的手指,

抓不到田边一粒。

不是天下无粮天府无米也不是天灾无敌,

不----是!你看

满大街的人川流不息,

行走在饱嗝声里。

她,只是被粮食和水一齐忘记!

 

一条没水的鱼能活过一天么?

一盏不添油的灯能熬过三宿么?

一只笼中小鸟粒米不进,

能挺过十七个晨昏昼夜么?

残酷所以残酷就在于

它不需要太多的力量,

----它只要拿走一杯水,

就能置人于死地!

 

最后的小思怡比一页纸还薄,

薄得奄奄一息,

----已无法呼吸空气。

但她依然拼尽最后一点火焰,

自语喃喃,

期待一双手的出现。

 

然而,给她生命的父亲在哪里?

十指连心的妈妈在哪里?

姑姑姨姨在哪里街坊邻居在哪里?

“有困难找警察”,

----警察叔叔在哪里?

命若游丝,十万火急,

漫街遍野的雨挨门挨户飞报信息,

却激不起一朵涟漪。

 

青白江在一串冒号里游哉悠哉,

它不知道:

这幕悲剧一旦打开,

它将丧失全部清白!

 

 

我看见了眼睛,

但没看见泪水,

这是我的苦难。

----艾略特

 

人生有无数选择,

但人之“生”,却永远不能自己选择。

妈妈带给我们这个世界,

我们无法拒绝----

包括它的阳光、空气和水,

也包括,它的罪恶。

 

而最初的眼睛全是一样透明,

妈妈是最蓝的天空,

----是寒冷时最温暖的太阳襁褓,

是饥渴时最香甜的星星奶瓶。

是她日夜覆盖着孩子,

孩子才有天天发芽的梦。

 

哪怕妈妈是个吸毒女,

哪怕妈妈在超市里偷了东西,

哪怕妈妈被带进了警局,

但在三岁小思怡心里,

妈妈,永远是她的惟一。

 

是谁的背弃导致遗弃?

是谁的遗弃导致放弃?

而这一刻,那破碎的女人

正满身着火----

她一遍遍诉说,字字含泪,

她一遍遍哀求,声声带血,

她用无法泯灭的母性撞着呼啸的警车:

停下来!停下来!

我的女儿一人在家,

窗被上闩,门被上锁!

她才三岁她才三岁呀,

让我把她,交给我的姐姐!

……

 

可是,然而,竟然----

一个警察麻木不仁,

两个警察无动于衷,

第三个警察极不耐烦地打了电话,

而连上帝都无法知道,

这个人命关天的电话,

----是否接通!

 

这是一个比黑洞还黑的黑夜,

这是一个比石头还冷的冷夜,

这是一个被天狗

吞吃了月亮也吞食了良知的深夜,

那辆载着妈妈和警察的警车,

就这样毫无人性地

从小思怡的家门口掠过!

 

其实,只要车子停一停,

只要停十分钟----

哭声就会变成笑容,

怨恨就会变成感动,

可耻就会变成可敬,

恶名就会变成美名。

 

绝对的轻而易举,

却遭遇执法机器绝对的坚定不移。

当这辆冷血警车绝尘而去,

一场悲剧便丧失了改写的全部时机,

只能----一演到底!

 

而那一刻,饿疯了的小思怡,

怕极了的小思怡,

翻遍所有盒子找不到一块饼干,

打开所有柜子找不到一只水果,

连只蚂蚁都没有啊!

她不断拍打反复拍打那扇不开的门,

两只小手已斑斑血迹!

 

 

我头顶上的星空,

和我心中的道德法则。

----康德

 

三岁小思怡,静静地死啦!

 

像一株小树刚刚绽芽,

像一朵蓓蕾还未开花,

像一粒小蝌蚪正在呀呀学语,

像我们的一根小小肋骨,

啪的一声戛然折断,

锋利的穿透直达喉结,

全体喑哑,然后结结巴巴。

 

该来的没有到来,

不该去的却必须飘去啦!

这是没有阴谋的谋杀,

这是没有虐待的虐杀,

这是没有凶手的凶杀!

一个生命的垮塌,

源自怎样的人性空洞和心灵沙化?

是谁的麻木谁的冷漠,

杀了这个娃娃?

 

我们有那么古老而仁爱的文明,

又有那么崭新而高尚的教化,

但却常常是

弱者难以自尊,强者无所惧怕----

有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

把濒危的乞丐抛落荒野;

有扶困济弱的收容机构,

把无辜的青年生生打杀;

有人民警察擅自为民“作主”,

把贩毒女的胎儿,

说做就给做啦!

 

人体含水50升,却泛不起

一滴恻隐之情,

他们是男人么他们有儿女么?

没儿没女,怎样做爸爸?

一旦想做爸爸,

他们的女儿敢出生吗?

 

又有人拿“机制”说话。然而,

我们没有责任机制吗?

我们没有保障机制吗?

我们的责任机制,

总是脚部孱弱头部发达。

我们的保障机制,

总是有些地方营养过剩,

有些地方食物匮乏。

一个大人物来了,

雨丝里有前呼后拥的伞,

热风里有左飘右袅的茶……

谁听说过一个县长或一个省长,

渴死在家,

饿死在阳光灿烂的病榻?

 

克拉玛依大火上百儿童丧命,

却没一个官员丧生!

----一种担当全线失守,

我们牺牲了偌多娃娃!

而天下大德失坠,

牺牲的又何止是咱们的娃娃?

 

尼采老师,现在你该知道,

上帝是怎么死的了吧?

他雄心勃勃地造人,

造来造去,造出一条尾巴!

这伟大的先知蓦然发傻,

他只能选择自杀。

 

----洗不尽的内疚洗不尽的丑陋,

洗不净的青白江掩面而走,

一夜大风,白了头。

 

 

人们,我爱你们。

你们要警惕啊!

----伏契克

 

依然是----无人忏悔!

哪怕那小小遗像上的逼视,

是躲不开的尖锐;

哪怕那被悲愤烧焦了的母亲,

已哭不出一滴眼泪;

哪怕终于站在被告席上,

却仍然要用卑鄙的脏水,

来洗刷自身的污秽!

 

所有的官员都躲躲闪闪,

所有的眼睛都鬼鬼祟祟,

所有的人证都吞吞吐吐,

所有的嘴巴都摇头夹尾,

----才知道,我们五千年的可悲,

就在于灵魂昏愦!

习惯性文过饰非习惯性没有是非,

习惯性模糊习惯性遗忘,

习惯性躲避自我面对,

并----以此为美。

 

想想白发黑衣的勃兰特,

在华沙死难者纪念碑前匐然一跪,

为德国的罪恶忏悔。

想想素裙素面的李成延,

在全体韩国父老前曲身长跪,

为自己的过错忏悔。

弯下去是一种道德自省,

直起来是一种人格高贵。

我们,怎能容忍,

----那蒙昧千年的“华老柱”,

至今还在体内昏睡?

辜负了苦难重重疤痕累累。

 

无人忏悔,决不意味着

苍天无愧,

----连太阳都不敢说:

你安息吧,孩子。

----它知道,这样的抚慰,

比艾希曼还要虚伪。

 

无人忏悔,决不意味着

审判缺位,

----有饱含良知的文字字字如锥,

它说:没有人,

幸! 免!于!罪!

 

窗外时间星飞云走,

有个著名的伦理命题十分古旧:

为了拯救全人类,

必须杀死一个孩子!

----怎么办?

三岁的小思怡冥冥中举起小手:

让我做那个孩子。

这回答叫全世界深深地垂头,

且瞬间湿透!

问题是:可怜的孩子你死了,

我们是否,真能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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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生命的石头 评论 (评论时间2011-01-10 19:16:01)  

石头的鼻酸痛
因为我有生命
石头深含眼泪
因为我有生命

石头坚硬着
这时已握紧拳头
深深懂得这只人民的手
不敢打向人民的警察
所以我才跟随火山
所以我才爆炸

美丽相思曲 评论 (评论时间2010-12-27 16:50:48)  
无语,落泪
总想写一首歌,我爱我的祖国
总想写一首诗,我爱我的同胞
那些有良知的,有血有肉的心灵。
要知道冷淡也是一把利刃
谁能唤醒你沉睡的眼睛?
幸福群岛 评论 (评论时间2010-12-04 12:16:26)  

感动不已,敬仰至极。握手王老师!

梦之沃土 评论 (评论时间2010-04-23 14:33:00)  
为自己的过错忏悔。弯下去是一种道德自省,直起来是一种人格高贵。无人忏悔,决不意味着苍天无愧。为了拯救全人类,必须杀死一个孩子!可怜的小思怡举起了小手。可问题是:孩子死了,我们这个自以为世上最聪明的人类,是否真的已经得救! 其实,我们最最需要的是自救啊!是归位于善良、普通、平凡和美好的自救啊!
孙五郎 评论 (评论时间2009-07-03 09:07:00)  
复赏仍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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