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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白石《暗香》赏析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暗香》

    姜白石有“词中之圣”、“诗家之杜少陵”、“文中之昌黎”之誉，其《暗香》、《疏影》为其代表，他一生词作不多，但均是呕心沥血之作。他的词作一洗华靡，独标清绮，如瘦石孤花，清笙幽磬，显得特别清秀可人。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

     落笔的“旧时月色”便勾起回忆，一个“算”字，作者凝神而思的情态出现在我们面前。为什么要“算”？暗指年老记忆不好了，或者是好久没想这事。继续追问，是刻意不想，还是无足轻重记不清了？显然是刻意不想，但为什么呢？多美的画面，月、梅、人、笛构成了逍遥快乐的一幅画，还有笛音袅袅。梅，也许他意中人的名字有一个“梅”字，那么便是两人月下小坐吹笛，也许偶有梅花落肩，伊人轻轻拈起。

    “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出现了另外一个清晰的画面，就是看梅花开得那么好，也不管天气寒冷，把玉人唤起，一起赏梅，并为玉人摘梅花。内心的欢欣炽热，早忘记天气的寒冷。那时他是多么的惬意和幸福啊。

    “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一个“而今”，将画面由旧时拉回现在，以何逊自比。何逊是南朝梁诗人，擅长抒写离情别绪，写有《咏春风》：“可闻不可见，能重复能轻，镜前飘落粉，琴上响余声。”诗中不见春风字样，却是处处春风。何逊任“扬州法曹（司法官员的称谓）时，廨舍（其住地）有梅花一株，常吟咏其下。后居洛思之，请再往。抵扬州，花方盛片，逊对树彷徨终日。”杜甫诗“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

    一句渐老，无限感慨，说想用笔写下回忆，都不知如何下笔了，已忘记了何逊的春风词笔。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但怪得，就是惊异，自己已经忘记了竹外的梅花不知何时开了，幽幽的冷香居然传到静坐冥想的地方，瑶席指坐椅之美称。但怪得如理解为嗔怪，则是怪那竹外的梅花，为什么把香气传来，让我想起旧时的事儿呢？

    他为什么嗔怪不愿想起？是因为人不在身边，想起只有更痛苦。不愿相思，却又相思。说明他从没忘记，只是刻意掩藏。

    然后转入下阙。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那人儿在哪呢？在江南水乡，这时候应该是格外寂静，也许也是如我一样寂寞吧。“寄与”用南北朝陆凯《赠范晔》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作者感叹，想寄一枝梅花聊表心意，可路太远，夜来积雪很厚，也没“驿使”可传信哪！

    “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与上阙中“瑶席”暗扣，说对着酒易伤感而哭，红梅无言看着自己老是想着旧事。耿，就是心中不安的意思。翠尊多理解为酒，我认为更有一种情韵义，为什么用翠？翠袖指古代女子，翠是绿，还可理解为绿蚁酒。对着酒有什么好哭的，一定是想起曾经的翠袖捧杯，而今却孤酒独对。如果理解为绿蚁酒，就想起白居易《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可理解为想问玉人能来一起饮酒么？当然不能，所以“易泣”。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由长记又引入过去的时光，回想两人牵手看孤山的千树梅花，映照在西湖池面上。

    最后感叹“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说现在又是梅花片片吹落了，什么时候才能与你一起牵手重看呢？无尽的思念绵绵不绝。有一种“月色依旧，人事已非”的感慨。

    全词不断在过去、现在之间往复摇曳，结构空灵精致，意境清虚骚雅。

    在结构上，都是一句事（景），一句抒情感慨交错。

    在音乐上，叠韵词“词笔、几时”的铿镪、叠音词“寂寂、片片”的铿镪又宛转，正是白石用健笔写柔情的典型手法，形成幽韵冷香的语言风格。

   张炎在《词源》中所说："诗之赋梅，唯和靖（林逋）一联（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而已，世非无诗，无能与之齐驱耳。词之赋梅，唯白石《暗香》、《疏影》二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