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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

（外二首）

走路，也坐火车，没有想过坐飞机

那过程太直截，没有诗意

走，要走得很远很远

啊，远方

旧时文人的那种漫游

有一种才子佳人的陈腐味道

也不想学荷马那样弹着六弦琴

做一个行吟诗人，弱势

赚取人们同情的眼泪

不去造访什么名山大川

去培养和集聚什么恢宏浩然之气

也不像年轻的普希金站在高加索的悬崖上

摘下帽子，挥舞着，向大海致意

日复一日穿行在那数不清的

小城小镇的街巷中或乡间的小径上

走累了，就蹲下来，和那里的人们拉一拉家常

遇到了红白喜事，也简单地随一点份子

献上一份异乡人的心意

若有乡村小学师资不足

可当一名代课教师，不计报酬

理想的是学一门新的手艺，比如会修家电

可惜，我只能写写春联，但过年的时候

我还要回家

读书、写诗、旅行，寻觅，发现

为了心中那个模模糊糊的远方

自言自语

与另一个自己对话

问询，质疑，讨论，商量

抑或什么也不是

若拄杖的老者，笃、笃、笃

有节奏的触摸，让遍及江南小镇里铺地的

那类青石板有了关注和爱妩的快乐

若雨后的一缕阳光

吻着被泪水灼伤着的盲姑娘的脸颊，

——摇漾着的，不是那种机械的

习惯的无由头的微笑

而是有温度、有水分、有养分催开的花蕾

有时那是与自己住邻居的

最亲近的自己，

每天都掂量着多增加几个铜板

和渴望着一次美丽的邂逅

于春雨蒙蒙的油纸伞下

在那一群紫燕衔来的

比它们自身还闲适、还优雅的黄昏。

有时那是让世间万物，天上飞的

地上跑的，都羡慕的青春的自己

一头光亮的无需上发蜡的黑发，

那比锦缎还柔嫩和光滑的

皮肤，连有翅膀的鸟儿

也不敢轻视的轻捷的步履

贫穷和失恋是酌酒的小菜

一杯喝下去，粪土当年万户侯

多么美丽的盲目的自诩啊，那是快乐的

源泉，也是编织眼前和锦绣未来的

有拉力的、有韧性的丝线

谁能估量出图纸上浅蓝色线条的

内涵和外延。它的重量、质量、热量

有时那是走几步

都要气喘吁吁的暮年的自己

药是拐杖，失眠比伴侣还伴侣

多年的参悟，比哲学家还哲学家

甚至修正了宗教的经典

——现世就是天堂

而当下白发覆盖，步履蹒跚，

却是登上了奔向地狱的地铁

虽然这里的污秽和恶浊触目皆是

但还是千方百计想放慢地铁的速度，

枉然，谁能拽住落日的西沉

自言自语

与另一个自己对话，诗人的自己

回首，回归及其他

回首往往让我们

把过往岁月的欢乐、哀伤

追悔，化作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像

比不上一条河的溯流而上

能回归到它的源头

——朴素的山岩簇拥着些许绿草

简约的几笔，不是草原那种的恣肆

和繁茂。一眼就能望到河底的

清流，若有鱼儿游弋

不只能看到它的斑斓的

鳞片，甚至能看得清它的

鲜活的内脏

让我们变作一条河吧

上溯至孩提时代

把回首，改作回归

像河的源头那样单纯

人们常常要把时间比作河流

那样，我们这些平凡的人算什么

是沉淀在河底的泥沙，还是飘走在河面的

枯枝、草叶，泡沫，波纹

就算是那前仆后继的一浪又一浪吧

也只是水的瞬间的凝聚、跃起

平复之后依然是水

时间就是时间。对于所有的人

都是一样的慷慨和吝啬

问题是我们能否像打铁的师傅

打铁那样，用力量和智慧，一锤一锤打下去

把有限的时间拉长，如果在这一锤一锤起落的瞬间

能嵌进去些带有个人烙印的稀有金属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