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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有个大姐姐

我十分羡慕同村的小伙伴云柱，他居然有七个姐姐，而我却一个也没有！我忍不住要伤心，三番五次问妈妈：“我咋一个姐姐也没有呢？”妈妈也不只一次地对我说：“你是老大，老大都没有姐姐。”我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老是不乐意：“我为什么要当老大呢？我不喜欢带小弟小妹，只想有个大姐姐，一个就行！”

我的愿望，终于在县城读书的时候实现了。1977年夏天，县一中招生，同村的小伙伴都没有录取，只我一人榜上有名。本来不想上学，又拗不过乡下当校长的父亲，便每天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前往二十里外的县城读书。城里的学生，瞧不起我们这些头上沾满高粱花子的农村孩子。我也很自卑，一脸忧郁，落落寡合，成了班级不受欢迎的人。小时候，就爱逃学读闲书，爸爸说也不听，如今就更没有约束了。城里的新华书店，很快就成了我的避难所。

书店里，一位姓张的女店员，二十出头，性格开朗，说不上为什么，她很喜欢我。接触过几次之后，我觉得老叫她“同志”挺别扭的，该改口叫点别的什么了，却没好意思出口。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她格格地笑起来：“以后你就叫我张姐吧！”我激动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回，我也有一个大姐姐了！”

从那以后，我逃学的次数越发多起来，两三天不去书店一趟，心里就憋得慌。有一次，张姐问我：“你是干啥的？”我说是县一中学生。她又格格笑了，笑得我脸上直发烧。我一向衣冠不整，犹如今天不像老师，当年不像学生。听了我的话，她好像很为我担心：“老弟，你总不上学，功课能跟上吗？”我没有答话，心里想：我才不在乎什么功课呢。我就是爱看闲书，将来要当作家！

那时节，我在书店读了不少中外小说。经过十年的禁锢，一切都是新鲜的，尤其是外国作品，更让我怦然心动。一次，看好〈〈美国当代短篇小说集〉〉，兜里的钱却不够了，我便对张姐说：“你先给留我一本好不好？明天我来拿。”张姐笑着点点头。

不久，班主任老师找来了我爸爸：“你儿子经常不来上学，怎么回事？”爸爸很吃惊:“他也没在家呀？天天早晨出去，晚上回来。”老师说：“可别让孩子走下坡路，希望家长配合，严家管教。”爸爸说：“回家我教训教训他。”晚上回家后，我如实地跟爸爸说明了有关情况。爸爸很生气：“读那些闲书有啥用？学好数理化，才能走遍天下都不怕。”

但我根本听不进去。在书店里读闲书的结果，使我的文科成绩首屈一指。班主任老师惊喜之余，推荐我入了学校的文科班。从此，不再逃学，逛书店的次数也少了。1980年7月，参加高考。高考结束后，我又逛了一趟书店。听到我被某高等学校录取的消息，张姐高兴万分：“老弟，你真行！好好学习，将来有了出息，可别忘了张姐呀！”说罢，她又格格笑了起来。笑声没有往日的爽朗，神态也有些凄然，我发觉她的眼圈红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大学毕业后，我远走他乡，再也没有见到过张姐。二十多年来，为谋衣食，忙个不休，但我却没有疏远文学，一直在读书写作，也发表过一些诗文……什么时候，我能圆文学梦，再见张姐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