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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四）

    岳母今天要进手术室。

    对于艺程和他那几位大姨姐及周围的亲属而言，五天的观察到今天的进手术室，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这是一个怎样的等待过程呀!儿女们巴望着手术的日子早一点来临。让医生们的妙手摘除母亲身体上的疼痛；让母亲又能重新下地行走；让她哪堆满邹纹满是苍桑的脸上再一次露出开心的笑容。但是儿女们又担心这日子的来临，怕风烛残年的母亲经受不起手术台上刀锯斧凿的敲打。犹其是岳母本人，这五天内心里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呢？就岳母本身而言，甚至可以称作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还有什么能让人，对于末来关乎自已身体的健康或残疾的不确定性更加劳神费心的呢？于是她的女儿们，在这五天里对于即将发生在亲母身上的事，揣摩着、猜测着。在她们的想象中，种种可能都发生过、种种状况都出现过，因为老人家必竟一辈子从没有做过这么大手术。人已81岁进入了风烛残年，经受不起任何风浪。但是手术不做，那钻心裂肺的疼痛就会日夜相伴。去做吧，一但出现个三常两短儿女们后悔都来不及。

　但是人总得面对现实。

　因为老太太今天上午要进手术室，一大早老太太所有的亲属，在7点30分之前都己聚到岳母的病床前，艺程到的时候刚好7点30分。

　进到病房后，艺程看到大姐正在给老太太揉腿，老姨与其女儿何嫚坐在靠窗边的床头说着悄悄话。母女吗？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三姐、二姐还有妻围在岳母床边的四周鼓励和安慰着岳母。由于人多室内太小人显得拥挤却热闹，众人见艺程进屋纷纷转过脸来七嘴八舌说着话。这时妻问艺程吃饭没有，艺程说没吃，并开玩笑的说老太太不出手术室今天就不吃饭了，与老人家同饥饿。此时大姐走到两床中间的床头柜边，拉开抽屉拿出一枚鸡蛋挮给艺程说先充充饥。艺程说：“我刚才说的是午饭没吃。”妻听后笑骂艺程一声说讨厌。

　室内的空气中隐隐藏着一种忧郁和凝重，艺程知道这是亲属们内心里的担心造成的。因为要进手术室了，对于岳母而言可以说是前途末卜，亲属们的担心是正常。

　8点05分。麻醉师夏大夫走进病房给老太太测血压。

　8点10分。主治医生孙巍来到老太太床边，并安慰岳母说：“老人家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让你躺着进来走着出去。请你们家属也放心。”

　8点15分。疗区走廊的西面，艺程远远的看见一名护士推着一辆担架车缓缓的朝艺程的方向--东面走来。艺程在心里暗暗寻思：这担车是来接老太太的。于是艺程迎了上去问道：“这是到10号病房去吗？”护看了艺程一眼，似乎明白了艺程的用意，爽快的答到：“是，患者的名子叫李洪珍。”于是艺程手搭在车上跟着向病房走去。

　看到手术车过来，二姐夫帮着打开病房门将手术车推进病房的时候，室内所有的女人都泪眼盈盈。在护士的指挥下家属将岳母的假牙、戒指摘下后把老太太抬上担架车，并通过电梯下到二楼送往手术室。这时艺程看了下手上的时间是：上午8点21分。乖下的时间只有等待。于是所有的人都来到手术室边的候诊室，

　艺程不愿在此煎熬，便撒谎和妻说先回趟单处理一手边的工作，一会再返回来。妻说去吧，有事给你打电话。

　11点07分，艺程再次回到医院。

　医院的手术室是在二楼至三楼的缓步台的拐弯处，手术室的对面是候诊室，室内靠墙的三面是供患者家属休息等待的金属制作的椅子。这天同岳母一同进入手术室的还有其他两位病人，其中一位做的是胆结石摘除术。艺程这一方阵的亲友团与其他方阵的亲友团，都聚集在手术室外边的候诊室内等待自已的亲人平安的出来。大家如同路过的陌生人，坐在椅子上无话可说。二姐夫在走廊里来回的走动着，老姨坐在那里一个劲的用手绢擦拭自已的眼睛，二姐则象憋不住尿似地，一会起来出去到走廊里转转，一会又坐到老姨的身边，握握老姨的手。大姐似乎很平静，但眼窝浸满了泪水。三姐则一直守在手术室的门边。

　11点20分，手术室的门打开，那位做胆结石手术病人的家属被召唤到手术室去。

　11点30分，参加岳母股关节手术的辅助医生程大夫走出手术室。艺程赶紧凑上前问岳母何时能出手术室，程回答说正在缝皮。

　11点40分，主刀医生孙巍召唤艺程这一亲友团的家属，拿出从岳母体内清理出来并已纷碎的股骨头，让亲属们看。在孙大夫戴着皮胶手套的手掌中，有一块如水果李子般大小、纷白色圆形，有点象一只萍果被挤压后破损、但又粘連在一起己经裂开的骨头。孙大夫看着艺程和家属说：“你们看一看，这块骨头已破损成这样，老人家能不疼痛吗？”

　11点49分，守候在病房看摊的三姐夫，按耐不住等待，下楼来问老太太何时出手术室。

　11点58分，岳母被推出手术室。夏麻醉师让家属稍等并说：“我和你们一起回去，有些事的具体细节要和你们家属交待一下。”而后返身又回去手术室。

　见到亲属后，岳母的第一句话是：“我拉到人家的床上了。”这老太太的脑子还很清醒。

　三姐插嘴到：“妈一早就想解大手，坐了半天没解出来。这可好，拉到手术台上了。”

　傍边的护士说：“这很正常，因为麻醉造成下肢失控，拉尿在手术床上的事经常有。”

　家属们赶紧说谢谢!谢谢。

　12点08分，岳母回到病房。

　在安顿好岳母后，夏大夫对家属们做了止疼药使用的方法，病人翻身时应注意的事项等，进行了详细的讲解。

　岳母很清醒的躺在床上。床的左边从岳母盖的被子里引出一条导尿管。床的右边引出一条引流管，是从伤口中引出的，主要是排出伤口里的淤血。

　岳母的这一手术医学临床讲叫做：股骨置换术（半置换）。手术的流程大致为：在病人的胯关节处，股骨的外侧拉一条20――30厘米的开放形伤口，将骨外包裹的骨膜剥离，在股骨上端1/5处，連同被裂或坏死的股骨头锯掉。然后在股骨上端的创口探进医用锉，约进入骨腔内15厘米，将骨腔里的骨髓及骨膜锉掉，而后向骨腔内注入骨水泥，并将人工制作的金属股骨头插入骨腔，随后将骨膜重新缝合。在缝合皮肉时在创口内插入一导管。于是整个手术结束。在恢复期被注入骨腔内的骨水泥与骨质有一段适应期，就是在这段适应期，人的体质容易出现发烧。下一步就看儿女们的侍候了。

　晚间大姐、三姐在医院护理岳母。

　按艺程的猜想，手术后的第一个夜晚。岳母说不定得遭多大的罪呢，因为这毕竟是骨头被切除，不同于皮肉之创疼。这是因艺程在十二岁的本命年那一年，在农历的腊月三十下午快要吃饭时，与邻居比他大四岁的于喜顺摔挍，至使艺程右腿腓骨骨裂。那种针刺一样撕裂的专心的疼痛，让人记忆忧新。所以艺程偿过骨折的滋味，犹其是在下午，接近黄昏时。这疼痛就象你约好的客人按时来造访你。这样疼痛連续着三、四天的时间后，到你对疼痛习惯并能逐渐忍受时，有一天接近黄昏时，你忽然的感觉你的心里有点不对劲，好象身上缺少了什么，仔细一想原来是疼痛消失了。于是释然、豁然顿感身体轻松，从末有过的愉悦流遍全身。这时你才领悟到人没有疼痛真好。

　今早艺程到医院看望岳母时，感觉岳母恬静、安祥的面容就是领悟到了没有疼痛真好的表情。在艺程到时，老姨、王姨(与老姨退休前是同事并与岳母亦是多年的朋友)、二姐、二姐夫、妻、还有昨晚在此护理老太太的大姐、三姐均在老太太的病房。进屋后妻向报喜似的对艺程说：“妈昨晚表现的特别好，一点都没痛。”艺程问：“没疼？是药起作用了吧。”妻回答说：“昨晚妈的止疼药一点都没有用，安安静静的睡了一宿。”听到妻与艺程说话，岳母微微的欠起头问艺程：“吃饭了吗？”“吃了!”艺程欣喜的回答到，为岳母终于摆脫疼痛而高兴。并坐到床边看着岳母因仰卧消失绉纹的面孔，想起传统教育中关于母亲的诸多传说。滋祥、忍耐、肯吃苦、忠贞。这些所有的词用在岳母身上，似乎还不足以表达其意。因为据艺程所知，岳母这一生中所吃的苦、所受的磨难、所出的力、流的汗、流的泪，是她们这一辈人女性中、甚到男性中所少见的。

　据艺程现在的邻居李妽说讲，艺程的岳母曾和她在一个单位(市水泥制品厂)当力工。因为没有熟人，按排不到好的工种，每天和男人一样推着独轮车在工地上料。一干就是一天，下班后还得急急忙忙的回家侍候老爹。当时岳母的父亲瘫痪在床，全家的重担都落在了岳母的肩上。这个时候她们的家境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平寒。在哪之前岳母没有固定工作，孩子们还小，岳母又是寡妇，家里没有经济收入，那日子过得让人看了揪心。这是一个吃了一生的苦、受了一辈的罪、为儿女们操劳了一生的母亲。

　晚间央视的新闻联播还没有结束时，艺程来到医院看望岳母，病房内没有开灯，进屋后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岳母正安静的小息，二姐和妻半卧在靠南窗的床上说悄悄话，见艺程进后两人都坐了起来。艺程问妻：“妈这一天表现的如何？没什么特别的不适吧。”妻说：“挺好!你吃饭了吗？”“吃了!”说完这话后艺程坐到床上。这时二姐起身打开床头灯，妻坐到岳母的床边为其揉搓右腿。

　晚间降温。晚20点05分大姐与三姐因惦记夜里凉，怕二姐与妻夜里受冻跑来送被子。这时老太太说：“给我的枕头撒下一个，有些不得劲，胸发闷、就想出长气。”此时艺程正好站在岳母床边右手，于是府下身从老太太的枕头下抽出一个枕头问：“这回怎样。”老太太没有反映，大姐凑到床跟前问：“妈这回还胸闷吗？”老太太闭着眼睛说：“就是想出长气，也不知那不得劲。”妻说：“ 我去找护士让给妈输点氧吧”说完扭身出去找护去了。片刻护士随妻一同走进病房，并给岳母插上了输氧管。过了近十分钟老太太的胸闷气短的症状还没有消除，三姐说：“我去找值班大夫。”说完走出病房。大约五分钟，三姐、护士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医生一同走进病。进屋后，大夫向家属问了一下症状，便拿出听诊器在岳母的左胸、右胸认真的听了听，同时问岳母：“咳嗽吧？有没有痰？”岳母说：“没咳嗽，也没有痰。”医生摘下听诊器，又伸手为岳母把了把脉。而后转身和护士说着什么走出病房。随后艺程跟出病房问医生老太太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关系。医生对艺程说：“老太太由于年较大，气血不足，造成血亏气虚，所以感觉胸闷，总想出长气。明天输点血补一补吧，以前吃过速效救心丸吗，如果吃过回去给她含几粒。”于是艺程回到病房问速效救心丸带没带来，三姐说带来了，就在床上的兜里，艺程说给老太太服几粒。几分钟后岳母胸闷气短的症状似乎有所缓解。

　但是艺程在想：老太太长时间的仰卧在床，也会造成心焦气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