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跃荣

• 李宣章
• 渔舟唱晚

《诗歌韵律学》笔记4
中国古代把文体分为韵文和散文。无独有偶，世界上大部分语种也是这种分法。中国现代文学把文体分为诗歌、散文、小说、戏剧，其实不是从语音去进行分类的，它是从功能上进行分类的，实际上它们之间有很大的重复，比如，以诗歌形式写的小说，也可说是叙事诗，以诗的形式写戏剧，又叫歌剧或诗剧，在国外散文和小说是一回事，中国文体分类学家似乎认为，散文写的是真实事物，小说写的是虚构事件，所以把它们分开了。
科学地说，文体从语音上界定最叫人信服，而大多数语言学家，大部分国家，对文体的分类也持这种观点，我们中国古代也是如此。所以诗歌和散文，基本上囊括了文学上最主要的文体。可以说，一般的小说、戏剧都属于散文范畴，当小说、戏剧以诗歌方式写作的时候，就应该属于诗歌了，比如叙事诗，诗剧。这两种文体的分类是从语音上进行分类的。有强烈韵律成分的我们称之为韵文，也叫它诗歌。反之我们叫它散文。
散文和诗歌作为语言艺术，当然首先都是表义的，但表义的同时也又都有其声音成分，这种附带在意义上的声音成分我们叫它音律。音律其实就是某种特定语言的自然节奏。音律原本是音乐学术语，指音乐体系中音符的搭配关系及其节奏变化的规律，后来也指语言中语言搭配形成音乐美效应的各种因素及运行规律，包括语音的高低、轻重、长短、快慢、停延以及音质变化等方面。就汉语诗歌而言，从语音上讲，与散文不同的地方说到底就多了一个韵律的存在。也正是由于韵律的存在，使其内容的音律退居节奏的次要地位，它就服从服务于韵律这种节奏了。
有些语种，它的诗歌在它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先是只有诗行内音节的整齐、轻重音或长短音搭配上的规律性，还不存在韵的成分，但随着这种语言的使用者最后发现了韵律之后，竟也狂喜地用上了它。《浮士德》里的海伦原生活在古希腊，没有听过有韵的诗歌，所以在她后来听到有人吟出韵律优美的韵诗之时惊讶无比。这也折射出作者歌德对韵律的重视了。这个世界级的伟大诗人曾说：韵律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
这是为什么呢？美学家黑格尔在他的《美学》中有一章叫《诗的音律》，他在“诗的韵律”一节里这样说道：韵在诗里得到发展 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心灵要倾听自己的声音这个需要更充分地突出了，它在同韵复现中获得了满足。这种同韵复现 的音质于是就把过去依音律调节的固定的时间尺度的节奏（音步的整齐）推到无足轻重的地位了。通过同韵复现，韵把我们带回到我们自己的内心世界。韵使诗的音律更接近单纯的音乐，也更接近内心的声音，而且摆脱了语言的物质方面，即长音和短音的自然的长短尺度。
汉语诗歌也是一样。黑格尔说到了诗歌的普通现象。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代的齐言诗与长短句类的诗体，在韵律美这点上竟然惊人地类似。民间歌谣，现代歌词，现代白话诗歌，大部分都是参差不齐的，却产生了优美的和声，也正是因为“同韵复现的音质”“把过去依音律调节的固定的时间尺度的节奏（音步的整齐）推到无足轻重的地位了”！现代还有人主张一定要强调音步或音节的整齐，这岂不是连古人都不如，古代宋、元时代，甚至在屈原的战国时代，人们就已经认识到并不单是音节多少一样的诗行是美的。中国第一个大诗人屈原，他的作品音节音步整齐的其实比他参差类的骚体少得多！李白的参差体诗歌也大量存在。（随便提一下，在英语中也有大量这样的体式，大诗人雪莱就爱用这种体式，音步音节一会多一会少，但都是押韵的。）
参差体也称杂言体，它为什么会这样在诗歌发展史上如此大量在存在？根本原因就在于韵律把音律中的固定音节推到了无足轻重的位置。另外，这种参差杂言体使语言更加灵活多变，更加丰富多彩，并使其音律中的自然节奏与韵律完美地结合起来了。所以格律体新诗理论中无论其完全限字说还是完全限步说，在解释这类杂言体时就无能为力了，于是干脆就把这类作品给以别的命名，或者叫它自由诗，或者叫它自律体，甚至否认它属于诗歌范畴。戴望舒的《雨巷》，舒婷的《致橡树》，朱湘的《采莲曲》，这些被公认的现代诗歌名著，哪首诗行与行都有整齐的音步或音节？
韵律真的实在是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它竟能把音节数差异很大的诗行一行行地组织起来，少到一个音节，多到二、三十个左右的音节，巧妙地用它富有神奇魔力的魔框把它们联缀成一个统一的旋律优美的语音系统。它是借助了特殊声音的组合规律通过声学上的共振产生心灵的共鸣作用的，显然有它的物理基础。
                刘聪美草于2010年11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