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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乐，张庄集

    对于冀鲁豫抗日根据地，侵华日军第十二军团长喜多诚一的策略是，集中优势兵力，在伪军、民团及反动道会的配合下，进行大规模的扫荡，歼灭八路军的主力，对根据地实施分割、包围、各个击破，最终消灭。然而，日伪军先后对根据地进行了大小上千次的扫荡，均未能歼灭八路军的主力。相反，在日伪军感到疲惫的时候，八路军猛然发动袭击，给日伪军以致命打击，令喜多诚一感到既恼火又无奈。更使喜多诚一气愤的是，虽然根据地经受了千百次的扫荡，但杨得志及其领导的冀鲁豫军民牢牢占领着濮范观中心区。中心区就象是一根巨大的楔子，插入华北地区日军的心脏，牵制了十几万侵化日军。在多次大规模扫荡难以奏效的情况下，喜多诚一改变了原来速战速决的作战策略，将大规模扫荡与小步趋渗透战术相结合，从四周的敌占区，利用据点、炮楼，逐步向中心根据地推进，对根据地实行“蚕食”。

    南乐县千口乡，因为隔徒骇河与濮范观中心区毗邻，成为日伪军窥伺的重点地区。

    南乐县民主政府县长刘镜西深刻认识到该地区对于濮范观中心区乃至整个边区的重要性，只身来到千口乡东南隅的张庄集。

    张庄集一带的村庄十分稠密。以张庄集为中心，西有樊村，东南隔理直沟河有东李村。顺理直沟河而下，不到两公里便是阎村。理直沟河就是在阎村东侧汇入徒骇河而成为徒骇河上游为数不多的支流之一的。在阎村北，有杜家村和武家村。这些村庄与村庄的距离，最多不过两公里，成为名副其实的连环村。

    县长刘镜西之所以选中这个地区，一是因为它紧紧毗邻濮范观中心区。理直沟河南岸、徒骇河东岸即是山东省观城地区，其红庙村驻居着边区党政军的首脑机关，是边区的神经中枢。占有了这一地区即可以与中心区保持紧密联系，又可以增加根据地的战略纵深，保证中心区的安全。二是当地群众基础扎实。当地的群众对日本鬼子和汉奸恨之入骨，没有半点惧日倾向。日本鬼子占领千口、仙庄后，以此为据点，不断向四周的村庄抢粮、抓丁。该地区的群众在县大队领导下，建立武装联防队，自动实行武装联防。武装联防队以张庄集为中心，涉及东李村、阎村、杜家村和武家村等五村,有武装民兵四百五十多人。前不久，驻千口的日伪军出动八十多人到武家村抢粮，被武装联防队打了个措手不及。从此，武装联防队声名远扬。日伪军尽管认为张庄集一带是心腹大患，却再也不敢到那里抓丁抢粮。于是，这一小块根据地便成为从没被敌人占领过的地区之一，成为南乐县党政军领导机关的后方。

    这天，刘镜西正和县游击大队的潘清林、马国选两位排长商量对敌斗争的情况，侦察员突然进来报告说：

    “刘县长，一群鬼子兵越过徒骇河，要在东节村修筑据点。”

    “什么？鬼子越过徒骇河，要把据点修在东节村？”刘镜西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千口乡有两个节村，分别在徒骇河的东西两侧。徒骇河东的叫东节村，徒骇河西的叫西节村。这东节村位于南乐千口乡与朝城张寨乡之间，是当地有名的大村。如果日本鬼子在此修筑据点，进而东进与朝城的日伪军打通联系，就掐断了冀南根据地和冀鲁豫根据之间的通道，直接威胁到濮范观中心区的安全。

    得到侦察员的肯定回答后，刘镜西一掌砸在桌面上：“决不能让日本鬼子越过徒骇河一步！”

    一排长潘清林说：“县长，我去东节村一趟，了解一下那里的详细情况。”

    刘镜西点点头：“好吧。你了解清楚那里的情况后咱们再作决定，总之不能让日本鬼子越过徒骇河！”

    潘清林到东节村去了一天也没有回来，把刘镜西急得团团转。三更时分，潘清林才急匆匆地赶回来。

    “清林，出什么事了吗？”刘镜西拉住潘清林的手焦灼地问。

    潘清林不回答，顺手抄起水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脖子一仰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然后长长地舒口气说：“我刚到东节村，找到村支部书记姚洪显、民兵队长姚步宾，伪村长就带着两个鬼子兵满村子派工。伪村长进得姚步宾家，问我是谁。姚步宾说我是他三姨家的二表哥，来走亲戚。伪村长说，走亲戚的也不行，都得到村外去修炮楼。----我被日本鬼子抓了去，为鬼子修了一天的炮楼！”

    潘汪林说到这里，呵呵笑起来。

    “据点里的情况怎么样？”刘镜西问。

    潘清林说：“据点里有一个小队的日本兵，火力配置有机枪一挺，步枪十几支，还有手枪，不知道有多少支。”

    “依你看，这个据点好打不好打？”刘镜西又问。

    潘清林摇摇头，说：“敌人把壕沟挖好了，吊桥也装上了。一丈多宽，一丈多深的壕沟，吊桥拉上后，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要想拨掉东节村的炮楼，强打硬攻根本不行，只能智取。”

    “智取？”刘镜西顿开茅塞。

    刘镜西和潘清林告别县政府和县大队的同志们，离开武装联防区，从武家村附近涉过徒骇河，前往东节村，不料却在途中遇到东节村支部书记姚洪显、民兵队长姚步宾和村长吴玉奇。

    刘镜西一见到姚洪显、姚步宾他们，惊喜地问：“你们咋来了？”

    姚洪显说：“我们找县长汇报一下准备打鬼子炮楼的情况。”

    刘镜西说：“我也是为这事找你们呢，咱们还是回县里去，边走边说吧。”

    姚洪显介绍说：“炮楼里住着一个小队的鬼子兵，小队长叫小山武男，共有九个鬼子，还有一个翻译官。火力配置有长枪八支，机枪一挺，短枪两支，手榴弹、子弹、炸药不知道有多少。唉，村里人恨死了这群鬼子兵！他们天天出来抓鸡牵羊，看谁不顺眼打谁，还把村里长得漂亮点儿的闺女媳妇带进炮楼子里。村里人都很羡慕人家张庄集那几个村，实行武装联防，敞开门小鬼子都不敢进！”

    “昨夜你召集村里的民兵开会了吗？”潘清林问。

    “开了。”姚步宾说，“召集了村里的十几个骨干民兵。大家听说要打炮楼，可来劲儿了！就是不知道赤手空拳的，该咋打？”

    村长吴玉奇插言说：“眼下，鬼子的炮楼已经修了两层，正在往第三层上修。咱们的人进去后，就有荷枪实弹的鬼子兵监督着，打炮楼很不容易！”

    刘镜西点头说：“是不容易，但是，如果他们人和枪分开了就好办了。”

    姚步宾说：“鬼子真还有人枪分离的时候，昨天下午，有一会儿鬼子兵把枪都放在刚修的炮楼里，站在外面看俺干活。”

    刘镜西兴奋地说：“看来鬼子也有麻痹的时候，你们要继续麻痹敌人，创造条件。只要抓住机会，打掉炮楼还是有可能的！”

    一行人边说边走，不觉又回到了武家村。进得县政府办公的农家小院，刘镜西请大家坐在大枣树下，详细研究打炮楼的具体方案。

    姚洪显说：“打炮楼的条件目前我们有很多。全村人都恨日本鬼子，这是第一。鬼子麻痹大意，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是第二。第三嘛，咱们有个民兵，叫刘六民，被鬼子抓去当伙夫，咱们里应外合，肯定能打掉炮楼！”

    刘镜西鼓舞说：“老姚分析得对，但眼下关键还是继续麻痹敌人，继续创造条件，把准备工作做实、做细，不可贸然行事，坚决不能打无把握之仗！还有，千口离东节村那么近，万一敌人发现了怎么办？”

    潘清林说：“我看炮楼南面有个芦苇坑，面积狠大，可以埋伏不少人。到时候咱们县大队就埋伏在那里就中！”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商讨了好长时间。

    两天后，随姚洪显等人去东节村的潘清林回来兴奋地报告说：“县长，这两天，鬼子越来越麻痹，现在他们监工连枪都不拿了，打炮楼的条件已经完全成熟。”

    “好！通知县大队做好准备，今夜潜伏在芦苇塘里，明天一定要拿下炮楼！” 刘镜西一拍桌子站起来命令道。

    南乐，东节村

    1942年7月17日，冀鲁豫边区南乐县千口乡徒骇河东侧的东节村，和往常一样，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太阳依旧东升，红彤彤的，尽管天际有少许云霭，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个奇热的夏日。天刚亮，树梢已是一片的蝉声，喧叫得人心烦。村里仍然听不到鸡鸣犬吠——大煎年的，人都给饿死了，谁家还养得起狗啊鸡呀？纵使侥幸留下一两只，因怕鬼子兵抓去吃，也都绑住了嘴，根本叫不出声！到地里耕田的，仍然是一些老弱病残，二十大几的青壮年，仍然要到鬼子的据点里去干活。鬼子的据点原来是一片打麦场，麦季秋季繁忙得很！即使不是农忙季节，麦场里也堆满了麦草，孩子们总爱到那里去捉迷藏，偶而也会有本村或外村的野鸳鸯躲在草垛中翻云覆雨，让村里人说道好长时间。现在，鬼子的炮楼直挺挺地戳在那儿，有树梢子那么高，看了就让人心惊肉跳，谁没事也不会到那地方找刺激！可村里那二十几个后生小伙子不去不行，那都是伪村长派去为鬼去修炮楼的。小伙子们进据点前，还有两个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搜身，然后才能跨过吊桥，进入据点。所以，民工们除仅有的几样活把式和中午的干粮，啥东西也休想带进去。

    姚步宾、潘清林夹杂在民工中，过了吊桥，进入鬼子兵的据点。

    按照日本翻译的安排，民工们要在炮楼一侧搭几个凉棚，还要修缮一些生活设施。民工们不说话，不张望，全都低着头默默地干活。因为他们知道，稍一松懈，就会招来鬼子的毒打。

    近午时分，姚步宾看到七、八个鬼子兵把枪放在炮楼里，都在外面观望，认为时机成熟，大声咳嗽了三声。

    听到命令，民兵刘六民和另外几个民兵冲进炮楼，关上大门，把七、八个赤手空拳的鬼子兵关在外面。姚步宾、潘清林等几十个民兵轮起手中的工具向敌人打去。鬼子兵发现出了变故，纷纷跑回炮楼拿枪，门早已被关死。手中没有了枪的鬼子兵，全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个个抱头鼠串、鬼哭狼嚎。村民们早已恨死了这帮鬼子兵，几个人围住一个一顿乱打，几个鬼子顷刻之间成了肉饼。

    刘六民等人闯进炮楼后，由两人把住大门，其他人手持菜刀、擀杖、斧头等，冲上二楼，两个还在睡觉的鬼子兵还没醒过来，就一同见了阎王。接着，他们又冲上顶楼，那里还有一个监工的鬼子兵。

    顶楼上的监工，早已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惊慌失措往回跑，却被刘六民他们拦住了退路，只好重新跑回楼上。刘六民几个人围上去，把他掀下炮楼，摔成了肉泥。

    这时，潘清林已把吊桥放下。留下主力继续埋伏阻击敌人，自己带领部分同志进入据点。

    刘镜西紧紧握住姚步宾等人的手说：“好样的，你们没费一枪一弹，摧毁了敌人的据点。好样的！”

    潘清林扛着挺外把子机枪跑过来说：“县长，看，我们还缴获了一挺外把子机枪咧！”

    “快把武器弹药运出去，把炮楼烧掉！” 刘镜西命令。

    炮楼燃起大火，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东节村，映红了南乐，映红了整个冀鲁豫……

    濮范观中心区，红庙村

    冀鲁豫军区司令员杨得志，政治委员苏振华和政治部主任崔田民正在阅览濮阳敌工站站长孙福臻送来的一份军事情报。这份情报是日本华北派遗军的《夏季军事防御计划》和《夏季防御军事分布图》，还有一本日文机密资料。由于参谋部的日文翻译不在现场，日文资料还没有破解。三人正在对鬼子的夏防计划做进一步的分析，参谋长阎揆要带着一个人走进来。

    “报告司令员，南乐县委、县政府派人送来战报，7月17日中午，南乐县东节村的民兵在县游击大队的配合下，趁敌人要民工修炮楼的机会，火烧了炮楼，消灭了据点里的九名敌人！”

    “啊？！”杨得志来到地图前，找到了东节村。东节村位于徒骇河东岸，紧靠濮范观中心区，位置之重要就如濮范观之腹肋。敌人在那里修筑据点不仅蚕食了中心区根据地，还成了中心区根据地的心腹大患，军区早就想拔掉它。如今，东节村的民兵拔掉了这根钉子，令军区领导的精神为之一振。

    “振华、田民，如今根据地的抗战工作正处于低潮，东节村民兵能够在这个时候火烧敌人炮楼精神可嘉，难能可贵!他们的英勇行为为边区做出了表率，将会激励推动边区的抗战工作！”

    杨得志回过头来，爽朗地笑着，迎上前热情地握住那人的手，问阎揆要：“参谋长，这就是那位送战报的同志吧？一路奔波，辛苦了！我代表冀鲁豫军区感谢你们！”

    阎揆要向来人介绍说：“这位就是你要见的杨得志司令员，这位是苏振华政委，这位是崔田民主任。”

    然后，又向杨得志等人介绍说：“这是南乐县委派来的交通员赵同志。赵同志，你把东节村民兵火烧炮楼的情况向各位首长汇报一下。”

    赵同志眉飞色舞，详细讲述了火烧炮楼的经过。

    杨得志十分高兴，再次握住赵同志的手说：“回去转告南乐县委、县政府和县游击大队，你们的行动轰动了边区，震撼了华北。军区要为你们记大功！军区将号召各部队和游击队，向东节村民兵学习！”

    南乐县城，日军城防司令部

    驻千口的日军中队长千腾自知丢失了东节村据点难咎其责，便从千口动身，亲自前往南乐县城向宪兵司令官小山请罪。

    “八格！”小山火冒三丈，重重打了千腾两记响亮的耳光，“你的说实话，到底是八路还是土八路光天化日火烧了皇军的炮楼，打死了皇军！”

    千腾战战兢兢，不敢轻易回答。如果说是八路，难道八路是从天而降？如果说是土八路，大日本帝国英勇善战的武士，竟然残死在几个无枪无炮的土八路之手，岂不成了千秋笑柄！

    “是、是……是土八路。”千腾终于鼓足勇气回答。

    “八格！饭桶！堂堂的大日本皇军竟对付不了几个土八路！”小山恼羞成怒，抬手又是两记耳光。

    面对上峰的责难，千腾呆若木鸡，大气都不敢出。

    “支那人，良心大大的坏了！”

    小山象一只红了眼的老狗吠叫着。“不能让支那人开了这个头，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否则皇军就永远无法在此立足！千腾君，你的回去，做好准备，血洗东节村！”

    对日本鬼子的这次血腥杀戮，我不想过多地记叙。《中共冀鲁豫边区党史大事记》第一百六十八页这样记载：

    （1942年）7月30日，日军八十余人，伪军四百余人包围东节村，大肆烧杀抢掠，用刺刀挑死八人，活埋一百八十人，烧毁民房八百余间，制造了有名的“七·三0”东节村惨案。

    《中共濮阳党史大事记》的记载更加详实：

     ……用刺刀挑死八人，五坑活埋一百八十人……。

    徒骇河水悠悠地流淌着，仿佛讲述着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人们途经东节村，都会听到那段可歌可泣的故事。东节村人的故事向人们昭示了这样一个真理：

     只要精神不死，世界是可以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