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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     书

古愚

      小学四年级以前，我一直是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有几次还被评为学校的“三好学生”呢。每当人们夸说在我就读学校任教的父亲“教子有方”时，父亲的喜悦之情自然溢于言表。     

      好景不长，升入小学四年级以后，受当时社会影响，我不爱上学了。与其他乡下孩子不一样的是：逃学打鸟而外，受父亲的熏陶，大部分时光在翻阅“闲书”度过。那时，父亲已调到另一所小学任校长了，缺少管束，我也越发放肆起来。一次家访，班主任老师反映了我一个月只上了八天课的情况。父亲挂不住脸了，当时就踢了我两脚，按父亲的说法是“当面教子”。

     父亲的惩罚没起什么作用。也许看到城市学生中学毕业就下乡，农村孩子更没啥出路的缘故吧，父亲远不像前几年那样热心教育我了。闲暇之时，父亲依旧看他不知从哪弄来的“闲书”。那些“闲书”，我几乎一本不差地全读过：大多是五六十年代走红的小说，如《红日》、《林海雪原》、《战斗的青春》、《敌后武工队》、《烈火金刚》等；还有时下流行的《艳阳天》、《金光大道》、《沸腾的群山》，也读了《闪闪的红星》、《向阳院的故事》等儿童读物；还读了古典章回小说《水浒传》、《红楼梦》和那些我似懂非懂的鲁迅先生的十几本杂文。

       当然都是我偷着读的。我想看，他不让；他越不让，我就越想看。有些父亲还没翻的书，我却早读完了。尽管逃学读“闲书”，学习成绩却不坏，作文在全校更是独占鳌头，父亲也就渐渐地放手，不管我了。

       国家恢复高考制度那一年，我到县城中学就读。校风不好，班级秩序混乱，我与城里的学生也合不来。习惯使然，我还是不爱上课，大看“闲书”。那时，已有人主张“读书无禁区”了。这个时期，所读的“闲书”，多是我国二三十年代的作品，其中包括老舍的《骆驼祥子》、巴金的《家》，还有沙汀、张天翼等人的短篇小说；唐诗、宋词、元曲，也是那时开始接触的；也涉猎了一些外国文学名著，如托尔斯泰的《复活》、莫泊桑《一生》，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样一来，我的文科成绩大有长进，理科成绩也就一塌糊涂了。父亲怎样诱导我，也无济于事，常常喟然长叹：“这一辈子，我尽说别人了，轮到自己的孩子却管不了，唉！”

       现在想来，那时，我看闲书看野了，不满意居住的村庄，也不满意就读的县城，但我也没有当时农村青年上大学“换户口本”的念头，只想早一点步入社会，将来成为一名作家。见我整天痴不痴，癫不癫的 ，有时，母亲也数落父亲几句：“孩子都着魔了，还不是怨你？整天看那些没用的‘闲书’！”

       父亲想反驳，话却没有说出口。看得出来，父亲很伤心。

      考入高中后，学校分文理班。我入了文科班，特长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挥。一年后，我考上了大学，父亲阴沉已久的脸上，才重现阳光。记得父亲送我去大学报到那一天，一路上谈笑风生，逢人便夸耀一番。当时，我听得都不耐烦了，父亲还是不住嘴地说下去。直到过了不惑之年的现在，我才理解当时父亲的心情。父亲，五十年代中专毕业生，颇具才华，早年得志，在城里有正式工作，后来却命运多舛，困在偏僻的乡村，当一名民办教师，受够了亲友的白眼冷视。如今儿子考上了大学，改换了门庭，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青少年时代，不懂事，多幻想，爱冲动，让父亲操了不少心。如今，我已当了二十多年教师，回忆往事，常常觉得很对不起父亲。只是我从小养成的爱读“闲书”的习惯，至今未改，当然所读“闲书”的范围也更广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