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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马中原(41)祈雨(中)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访问量:925        作者:杨馨  王小棋        发布:巴山夜雨        首发时间:2009-12-13 15:15:00
关键词:濮阳 八公桥
编语:

    濮阳,八公桥,小村

    八公桥龙王庙祈雨那天,因为日寇仓田司令官的突然到来,祈雨的群众未等仪式结束就提前离开了大半。仓田为了留住一部分人,就让随行的伪军向剩余的人分发罐头。那一听听装满食品的东洋罐头,让人大开眼界,的确起到了很大作用,留住了一些人。其中的部分人,还拼命谄媚仓田,希望能多分得一听罐头。

     奶奶在爷爷离开后不久,便和村里的妇女一同离开龙王庙回了家。因此,我们家没有分得一听东洋罐头。倒是憨子一人领了三听,一口气吃个净光,空罐头盒舍不得扔,用绳子绑在腰带上,叮叮当当地在村里走来走去,很神气的样子,逢人便夸东洋罐头好吃,竭力赞美日本人。村里人对憨子的奴颜媚骨不屑一顾,懒得理他,把个谈吐欲望十分强烈的憨子孤零零地撇在街头。

    七天大戏唱完后,天气时阴时晴,却没有要下雨的样子。人们的怨气再一次沸腾起来。前清遗老大骂铁杆秀才不是东西,不该勾结日本人,搅乱祈雨仪式,触犯天怒,断送了龙王的灵气。接下来,各种消息和流言开始在社会上泛滥,给人们的心头又蒙上了一层层可怖的阴影。

    这天,村西头的寡妇槐花来到我们家,把奶奶拉到屋里,神秘兮兮地说:“嫂子,俺给你说个事儿。”

     “啥事啊?跟做贼似的。”奶奶笑着说。

    槐花的男人四维在“第三次治安强化运动”中被日本鬼子抓了壮丁。日本鬼子要把壮丁运送到华南地区。四维不肯去,刚出濮阳县城,他就从汽车上跳下来逃跑,被押解壮丁的鬼子兵开枪打死。槐花是半个月后才得知丈夫遇难的消息的。她在家人的陪同下赶到上堤,心里仍然存有几分侥幸,认为肯定是带信的人把消息传错了。四维的尸骨早已被好心人埋葬,槐花看到的只是一座荒冢。这座坟丘和其他坟丘一样,丝毫没有什么特色,只不过新一些罢了。难道这些就可以证明四维的死吗?直到面对四维的坟茔,槐花仍然不能相信丈夫已经死了。他们找到埋葬四维的好心人。好心人拿出了四维身上唯一的遗物——一只桃核雕刻的护身符——这是槐花从小偑戴的,结婚时送给了四维,用一根红丝线挂在四维的颈项。槐花一直希望这只护身符能给丈夫带来好运,却不料竟是它证明丈夫已经永远离她而去。槐花感到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槐花把奶奶拉到床沿上坐下,未从开口说话,脸先红了。

    奶奶拧着槐花的脸蛋笑着问:“你这个媚人的狐狸精,有啥事是说不得的?”

    槐花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说:“嫂子,我前天回娘家,听俺娘家婶子说,这老天不下雨,关键是怨龙王爷……”

    奶奶叹口气说:“是呵,这个天杀的老龙王,让咱们空上了那么多供、唱了七天大戏,愣是一滴雨没给下。”

     “俺娘家婶子说,”槐花继续矜持地说,“俺娘家婶子说,这龙王也是人,他住在珍珠做成的龙宫仙境,山珍海味都吃腻了,还会在乎咱们上的供品?……”

    “唉,那这个龙王要啥咧?”奶奶忧心忡忡,怨天尤人。

    “这龙王也和人……一样,”槐花飞红了脸,迟迟疑疑地说, “也贪恋人间的美色咧!”她用眼角瞟了奶奶一眼,见奶奶低头凝思,注意力并没在她脸上,便大着胆子说,“俺娘家婶子说,夜里等人脚一定,就让村里年轻貌美的寡妇脱光身子,拿三根棒槌去井上捣龙眼,龙王贪恋人间的美色却又被捣伤了眼睛。一伤心就会流眼泪,一流泪这雨就下了起来……”

    奶奶犹如沉闷的夜空听到一阵霹雳般的炸雷,吃惊而诧异地望着槐花。这个在常人眼里绵羊般温顺的小媳妇,这个说话都不会高声大气的小媳妇,竟然产生了这样的思想念头。不要说村里没有寡妇,就是有寡妇,哪个又能赶得上槐花的美貌呢?看来,捣龙眼扔棒槌祈雨的使命非槐花莫属了。奶奶不由用惊诧、钦慕、爱怜的目光打量着面前楚楚动人的槐花。

     槐花含泪说:“嫂子,为了咱们一村人,我豁出去了!可是,我怕憨子。四维走后,憨子欺负我没了依靠,隔三岔五砸我的门。平绝户坟,砸寡妇门,憨子是啥缺德事都干得出来的!我怕我去捣龙眼的时候憨子趁机欺负我……”

    奶奶腾地一下站起来,狠狠地说:“憨子敢这个时候欺负你,我就让村里人揭他的皮!槐花,你今晚放心去捣龙眼,我看哪个龟孙敢欺负你?”

    奶奶当下送走了槐花,从村东到村西,挨家挨户一一告知槐花捣龙眼的事,特别告诫那些大老爷儿们,对槐花放尊重点,以免犯了众怒,遭到惩罚。村里人听说槐花舍身捣龙眼,感激都感激不过来,哪个还敢有非分之想。就连憨子也拍着胸脯向奶奶保证说:“婶子放心,俺要是动槐花婶子一指头,俺憨子就不是娘生爹养的!”

 

    现在,人脚已经定下来,已经是二更天了。借着一豆微弱的灯火,槐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三根棒槌。说是一个家,仅仅是两间草房而已。草房内,除了一张半新不旧的床和一张用木棍支起来的也叫做桌子的东西,四壁徒然,因此,三根棒槌放在那里十分显眼。四维在时,家里虽然也是徒有四壁,没有隔夜之粮,但有一股叫人怀念留恋的温馨气氛。如今,四维已经不在了,家便成了一种形式,失去了往昔的内容和意义。想起四维,想起从前与四维度过的虽然清苦但却十分恩爱快乐的日子,槐花忍不住潸然泪下。

    好半天,槐花才从怀念四维的悲伤情绪中挣脱出来。她开始慢慢地脱衣服,准备着去捣龙眼。衣服还是过门时四维娘给做的那件衫子,很合身,只是已经很旧了。也难怪,四维娘都已去世两年了,衫子还能不旧?衫子旧虽旧,却是槐花的脸面,因为除了它之外,再没有一件象样的衣服。她把衫子脱下来,掸去上面的尘土,仔细地把它挂在床头的木楔上。衫子脱去后,槐花上身还剩一件大红兜肚。红肚兜也很旧了,只是因为穿在里面,才没有褪多少颜色。记得刚过门那晚,她刚脱去衫子,四维就猴急猴急地扑上来,把手伸进肚兜里摸,羞得她满脸通红。后来,她慢慢习惯了四维的这一粗鲁举动,每次脱衣服时,都期待着四维能重复这一动作,这已经成为她体验幸福的一种方式。现在,四维已经不在了,脱衣服时,再没人猴急猴急地探进去一只手,抚摸她那圆润丰满的乳房。

    槐花的手已经摸到了脖颈上的结,只要她稍稍一拉,肚兜就会滑落,她美丽的胴体就会一览无余。她迟疑着,不肯拉那结。她的胴体,只有四维才能欣赏和使用。四维死后,她就应该把她永久的封存起来,直至死亡。可是她要把她如此美丽的胴体交给龙王,对得起四维的在天之灵么?

    “四维,原谅我!原谅我,四维!我仅仅捣捣龙眼,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槐花含泪一遍遍祈祷着。冥冥中,她听到一个声音从夜空中飘来:

    “槐花,去吧!为了全村人,你就大胆地去吧!我不会怪你的!”

这分明是四维的声音。难道四维起死回生,重返人间了吗?

    “四维,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四维!”槐花瞪大眼睛,惊恐地叫着。

    夜色茫茫,无边无际。屋里一豆灯火昏昏暗暗,哪里有四维的影子?

    但槐花深信,四维已经来看她了。虽然她看不到他,但他就在她的身边,一如生前一般爱她,庇护她。她一把扯开肚兜带子,昏暗的茅屋里,立刻充盈着玉一般迷人的光芒。

    虽然嫁到四维家已经四年多了,但由于生活条件差,槐花没有能够怀孕生育,因此,她的胴体依然保持着姑娘时期的状态。尽管食不裹腹,槐花满脸菜色,瘦得皮包骨头,但却没有影响到她的天生丽质,该凹的地方线条依然那么柔和,该凸的依然那么挺拔。顾影之怜,槐花更感到对不起四维。

    “四维,你和我一起去吧!和我一起去!”槐花一面喃喃对四维说着,一面提起棒槌,吹灭灯,走了出来。

    大街上空荡荡的,听不见人声和狗叫声。也难怪,人饿得白天都没力气说话,到晚上谁还有说话的精力?至于说到狗,早被饿急的人杀着吃光了,哪里还能看到狗的踪迹,听得见狗的叫声?四下里静悄悄的。槐花听得见自己紧张的呼吸声和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惊得她猛然回过头来,紧张得大口喘着粗气。身后没有人,那脚步声也没有了,她转回身往前走,那脚步声又在后面跟着她。啊,是四维!是四维在跟着她呢!她为自己忘了刚才邀四维一块来而感到脸上发臊。既然四维的脚步声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庇护保佑着她,她还怕些什么呢?

    槐花大着胆子四下里的打量着夜里的村庄。正值月朔,没有月亮,只有满天星光闪烁,夜露已经下来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甜丝丝的味道。西北方的天幕上,似有云层生成,并伴有阵阵闪电,却听不到雷声。槐花知道,这种闪电叫露水闪,是旱天常发生的一种自然天象,只会降下露水,不会下雨。这该死的老天爷,什么时候才能下雨呀!因为没有月亮,借着迷离的夜色,槐花只能看到村子的轮廓。临街的这栋茅屋,是前清遗老家的,街上的那两棵老榆树,连前清遗老都说不清是哪年哪月栽的。平时,槐花总爱和一些妇女在树下纳凉。现在,树皮早已被饥饿的的村民从根到梢扒个净光,榆树已经枯死,只是因为人们没有体力砍伐它,才使它仍然站立在大街上,继续见证着人间悲剧的发生。借着一道微弱的露水闪电的光,槐花清楚看到不远处八公桥日本鬼子修筑的大炮楼。炮楼有三层楼高,在鳞次栉比的茅屋中显得鶴立鸡群,气势宏伟。忽见炮楼上火光一闪,接着夜空里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槐花惊得打了个冷颤。前天,她听说住在炮楼附近的一位老人,夜里出来小解,被炮楼上的日本兵开枪打死。今夜,炮楼上的日本兵又开了枪,不知道又是哪位居民倒了霉。

    槐花正在胡思乱想,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井台边。她探头向井里看了看,井水平整如镜,倒映着几颗星光。槐花似乎看到了龙王眼中闪烁着贪婪的欲火,十分愤怒。她忘记了自己应在井口上反复跨越几次的捣龙眼惯例,把棒槌夹在档部,依次投入井中。

 

    槐花捣龙眼祈雨后又过去三天了,天空仍然碧空万里、艳阳高照,丝毫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奶奶便和槐花等一群妇女商议,准备凑集十二名寡妇去“扫坑沿儿。”

    所谓扫坑沿儿,就是清扫池塘,意思是向老天证明,池塘已经干涸,应该下雨了。

    这一倡议不知由谁提出,马上得到奶奶、槐花等妇女的响应。她们很快凑齐了十二名寡妇,各自拿着自家的扫帚和撮箕去村外的池塘去扫坑沿儿。

    哭天儿咧,抹泪儿咧,

    逼着寡妇上树儿咧……

    村里的池塘已经干涸多半年了,里面积满乱七八糟的杂物。寡妇们一边认真地清扫,一边亮开喉咙凄婉地唱道:

    扫坑沿儿哟,

    生个老天不见贤,

    穷人饿死都不管,

    十二个寡妇谁可怜?

    每当回想起爷爷讲述的1942年村里寡妇们的祈雨情景,我心里便充满了无限酸楚。这里,我丝毫没有抱怨爷爷奶奶们愚昧的意思,而是为他们的无奈和无助感到伤感。如今,现代高科技早已把风云卫星送入了太空,人们已经逐渐摆脱了愚昧走向文明,再也不会重演五十年前祈雨的悲剧。但我所要告诉大家的是,人们不应该忘记过去,更应该珍惜今天……

 

    濮阳,八公桥

    八公桥周边的祈雨活动一天多似一天,各种封建愚昧举动层出不穷。日本鬼子、汉奸利用这一时机,运用各种手段和方式,收买、引诱群众,快刀会、红枪会等一些道会门也死灰复燃加紧活动,八公桥周边再度陷入混乱、复杂的局面,对抗战工作产生了越来越不利的影响。爷爷深感时局严峻,这天他借赶集的机会来到郭连标的汤锅店,商议八公桥中心党支部如何在这复杂的局势下发挥影响。

    “郝大哥来了,里边请!来碗丸子汤吧,刚出锅的,又热又香!”郭连标见爷爷走来,热情地大声招呼。

    爷爷冲郭连标微笑着点点头,走进汤锅店。

    自1941年下半年以来,由于缺乏资金,入不敷出,八公桥的汤锅店几乎处于瘫痪状态。濮阳县委了解这一情况后,指示八公桥中心党支部,一定要把这一阵地坚持下去,为基层党组织的秘密活动提供一个安全可靠的掩护场所。于是,八公桥中心党支部的党员们,勒紧腰带,从牙缝里省出一粒粒粮食,捐献出来,才使汤锅店勉强维持下来。其实,能够到汤锅店吃得起丸子汤的人并不是很多,一个集上也就是能卖出一两碗。好在汤锅店只是一张幌子,开汤锅店的人并指望它养家糊口。

    进得店来,爷爷一脸凝重地问郭连标:“宋书记和史县长来过没有?”

    郭连标摇摇头说:“他们两个还是龙王庙求雨前来的,这段时间一直就没来过,想着也该来了。”

    说到求雨,爷爷便把村里寡妇们的夹棒槌捣龙眼、扫坑沿儿的事对郭连标讲了一通,然后,皱着眉头说:“时局严峻咧,对咱们很不利!铁杆秀才等大户借求雨的机会和日本人勾结,日本人借求雨发放罐头收买人心,快刀会和红枪会也沉渣泛起……这些情况,都必须向县上汇报。”

    郭连标点头说:“是咧,咱们共产党争的就是民心。民心一乱,咱们的工作就不好做。我马上想办法跟县上取得联系!”

    两人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个熟悉的声音喊:“掌柜的,来碗汤!”

    郭连标忙出门看时,只见县委书记短宋走了进来,热情地招呼说:“啊,是杨掌柜呀,里面请!”

    听说是“杨掌柜”,爷爷知道来了自己人,连忙起身前迎,却在门口与短宋撞了个满怀。

爷    爷一下把短宋抱起来,急切地说:“杨掌柜,可把俺大伙儿给想死了!”

    爷爷抱起短宋飞快地转了一圈儿,然后不由分说把他放在条凳上,向他汇报了八公桥周边近来发生的一些事。

    短宋听后,也皱起了眉头,认真对爷爷说:“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很及时。我马上把这些情况向地委区委反映,请地委及区委做指示!”

 

    濮范观中心区,红庙村

    冀鲁豫边区行署主任晁哲甫与副主任贾心斋、段君毅平时难得见上一面。因为边区的形势十分严峻,行署有大量工作需要去做,三人按照各自的行政分工,分头去忙自己的那份工作。有问题需要解决、协调时,也是针对一人一事,或分或聚,除非遇到重大问题,三人根本没有时间聚在一起。

    今天,三人破例聚在了一起,说明行署遇到了重大问题。

    正如人们所料。行署三位主要领导在各地区、县检查工作时听到基层领导同志们反映,因为旱情的持续和发展,各地都出现了饿死人的现象。特别是沙区、鲁西北等一些重灾区,几乎全村外出逃荒,整个村庄看不到一个人影。其悲惨情景可以用十个字加以概括,即:村村无炊烟,家家有新坟。灾荒之初,区委、行署想方设法筹措粮食,赈济灾民,但随着灾荒的日益加剧,粮食越来越难以筹措,灾民却越来越多。相反,日本鬼子及伪华北政务局为扼杀抗日民主力量,连续开展了五次治安强化运动,对我抗日民主根据地实施疯狂的、大规模的扫荡、蚕食和封锁,加剧了局势的恶化。日本鬼子和伪华北政务局还不断玩弄花招,分化抗日力量,收买汉奸,笼络无知群众,鼓动支持被瓦解的快刀会等封建道会门卷土重来,这些,都为地区行署的工作增加了许多困难,提出了更加尖锐的问题。

    商议来商议去,三位行署主任认为,抗日战争是持久战争,旱情也不会马上得到缓解,要解决方方面面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是一个部门的事,需要边区党委、行署、军队和人民的共同努力。

    于是,这次边区行署主任会议,自然就演化成了边区党政军的重要会议。

    会上,区行署主任晁哲甫首先通报了边区旱情、敌情的发展以及边区各级政府采取的对策。最后,晁哲甫神情严峻地说:

    “尽管边区政府做了大量的工作,但随着旱情的延续和发展,灾荒仍然在加剧。从灾区的情况上看,整个边区都有发生,尤其是以沙区、鲁西北地区为重。大批群众饥饿而死,外出逃荒者难计其数。为度荒年,群众有的卖儿卖女,典妻当子,有的自卖其身。更为严重的是,有些村庄还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鲁西北地区,从堂邑县凤凰集以南,到聊城县沙镇西北、冠县桑阿镇以北,出现了方圆四、五十里地带的无人区。据不完全统计,沙区的南乐县有一万七千人被饿死,仅鲁西北的五贤村一村就饿死了五百多人……边区出现如此巨大的灾荒,我这个行署主任难辞其咎……”

    说到这里,晃哲甫哽咽地难以继续讲下去,只好抬起手来,抹了把泪水。

    整个入会者的情绪都被晁哲甫感染了。会场的气氛十分凝重,仿佛一盘巨大的石磨压在人们心头,把人们的心都磨碎了,磨出了淋漓的鲜血。

    杨得志站起来,说:“边区人民遇到这么大的灾难,不光行署有责任,边区党委、军区还有八路军二纵队都有责任。但是,最大的责任不是天灾,不是干旱,更不是边区党委、行署和军区,而是日本鬼子。所以,这笔帐必须记在日本鬼子的头上!围绕救灾抗战,边区党委、行署和人民都做出了很大努力和牺牲,特别是边区人民宁肯自己饿肚子也要支持部队抗战这种精神壮举,值得军区的同志学习借鉴。借此机会,我代表军区、二纵队向边区党委、行署致谢!”

    杨得志脱下军帽,向全体代表深深一躬。

    会场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崔田民站起来,说:“晁老,你不要太自责。这么大的灾荒,仅靠一个人,一个部门是难以战胜的,需要边区党政军民的共同努力!”

    杨得志接着说:“田民同志说得对,只要党政军民共同努力,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克服。首先,我看还是从我们的内部体制着手,进行精减。去年12月,我们根据中央‘精兵简政’的号召,针对根据地日益缩小,财政经济严重困难的状况,精简机关,充实连队,加强基层。从目前的情况看,边区有必要、有条件再次精简。因此,我提议,撤销边区军政委员会,把全区的工作统一于区党委的领导之下;取消八路军第二纵队番号,边区各种武装力量由军区统一领导……”

    1942年6月4日,冀鲁豫边区召开会议,进行第二次精兵简政。会议报请中央、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部及北方局,撤销边区军政委员会,其工作由区党委统一领导;取消八路军第二纵队番号,成立新的军区机构。新军区由杨得志任司令员,杨勇任副司令员(未到任),苏振华任政治委员,阎揆要任参谋长,崔田民任政治部主任,唐亮任政治部副主任。原军区的供给、卫生机构统一合并为后勤部,傅家选任部长,韩明任政治委员。同年10月,北方局调冀中区党委书记黄敬任冀鲁豫边区党委书记。同年12月,边区实行第三次精兵简政,把区党委和军区直属机关合并为一个伙食单位,减到五十多人,军区后勤机关缩小,将物资补给任务下放给各军分区负责;地委和军分区直属机关合并为一个伙食单位,连同警卫、侦察、通讯部队只保留三四百人;并对各军分区进行了调整,把主力军同军分区合并。冀鲁豫边区进行的三次精兵简政,有效加强了基层工作,提高了队伍的战斗力,适应了抗争的新形势,并度过极为艰难的大灾荒。

    杨得志司令员继续说:“其次,我看我们组织的救灾活动比较好,这项工作还需要加强。当然,这中间也出现了一些问题,象把救灾与群众生产自救混为一谈,重救灾轻自救……”

    “自救是人生存的一种本能。”区委书记张承先插话说,“灾荒以来,人民群众就想方设法开展了各种自救活动。但随着灾荒的进一步加剧,各种自救活动越来越难。”

    “是啊,具体点说,我们怎么才能有效开展自救活动呢?”有人附和着问。

    杨得志纠正说:“我们说的自救,不是逃荒要饭,卖儿卖女式的自救,而是生产自救。至于生产自救活动怎么组织开展,我看还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杨得志的一句话使大家茅塞顿开。

    行署副主任贾心斋站起来,兴奋地说:“人民群众都有两只手,俗话说得好,车走车路相走相路。我们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只不过是灾荒把这种生存方式破坏了。但是,如果我们创造条件,帮助群众建立起这种生存方式,就能够克服困难,战胜灾荒!”

    段君毅也站起身来,说:“眼下群众之所以困难,是因为大家自个儿顾自个儿,如果把群众团结起来,建立合作社,困难就好克服了!”

    经过大家的研究,会议决定,在边区有条件的地区,建立合作社,参加合作社的群众,根据自己的条件,可以纺织、运粮、掘井、熬晒硝盐……总之,因地制宜,着眼生产。凡参加纺织的群众,每天可以得到合作社的贷粮二两,织出一匹布,可赚三十块钱,按当时米价可以买回三斤四两小米,一个人每天所得到的粮食,除自己吃外,还可养活一个人,掘一口土井,可得到贷粮三十斤。掘一口砖井,可得贷粮三百斤;熬晒硝盐,每人每天可收入六十块钱……

    “合作社的粮食从哪里来?当然还得从地主、汉奸、老财那儿来。县委、县政府和合作社可以组织群众向当地的地主大户借,还可以组织群众采取以物易物的方式到边区以外的地区去购买。当然,我们的部队更应该负起责任,从敌人手里夺取粮食,支援灾区。”杨得志说到这里,笑着对崔田民说,“田民,我觉得,咱们八路军作为人民的子弟兵,是与人民血脉相连的。边区人民遭受这么大的苦难,咱们就应该和人民一起分担痛苦。因此,咱们应该学习和发扬王震同志三五九旅的南泥湾精神,一手拿枪,一手拿锄,自己动手,生产自给。不仅如此,我们的党政军要人省一两粮,马节二两料,用实际行动支援灾区群众。

    崔田民点点头:“我赞成司令员的倡议,发扬南泥湾精神,一手拿枪,一手拿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并从即日起,人省一两粮,马节二两料!”

    苏振华也说:“我也同意,军队分担一点困难,灾区人民的日子就好过一点。”

    阎揆要说:“我举双手赞成司令员的意见。”

    晁哲甫感动得热泪盈眶:“感谢军队!……按说,不能让军队饿着肚子去打仗,可边区群众的困难已经达到了极点,也只好暂时委屈一下军队上的同志们。对于军队的支持和帮助,我代表边区政府和人民深表感谢!”

    晁哲甫、贾心斋、段君毅三位行署领导站起身来,向着军队上的同志深深一躬。

    杨得志笑着说:“晁老,您老这是干啥呢?自我们二纵队来到冀鲁豫,边区人民给予了我们多大的帮助,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从来没向部队提出过什么条件和要求。现在,军队仅仅是减轻群众一点负担,何至于三位主任行如此大礼?”

    大家也都跟着笑了。

    段君毅说:“边区物资匮乏,物价不稳,加剧了灾荒。其原因就在于物资商店都掌握在日本鬼子、国民党反动派和地主、买办手里。我们如果有自己的商店,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我提议,咱们应该在根据地内建立自己的商店!”

    段君毅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全体人员赞同。

    区委书记张承先站起来发言说:“关于日本鬼子、汉奸和伪政权利用这次灾荒收买人心等问题,必须引起边区党委、行署和各县县委、县政府的高度重视,领导边区群众与之针锋相对地做斗争,与伪政府展开争村、争户斗争,防止村级政权汉奸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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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
洒家无戒 评论 (评论时间2009-12-13 19:05:00)  
每次都认真的拜读,但是对于那段历史我们这辈也只有在电视和书刊看到,还是不怎么了解,这倒也是我学习的机会。[赞啊][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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