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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吟树

（组诗）

香岩寺之蟠龙松

那是一个早晨，一个春天的早晨，也是我人生的早晨

浑身洋溢着活力，晨风、早霞、松涛、泉韵

还有这从每一朵花儿的笑声中荡漾出的馥郁

让每一块岩石都醉醺醺的，让我也醉醺醺的

这里的石头都有香味，醉醺醺的我可有香气否

鞍山友人来电，征求诗章蟠龙松云云

猛忆起四十多年前年轻活泼的一群

披一身夜色，仙人台里逡巡

山光、月明 、还有风中晃动的黑魖魆的古松

四顾无人，有些怕，彼此都拉着手，攀援而前，女孩子温软的手

提醒我自己是一个男子汉。香气。突如其来的香气

让我们成了飞着的蜜蜂，循香而去，才有了这香的早晨

是的，还有蟠龙松，在老祖父一样的

油漆斑驳的大雄宝殿前耸立、盘旋、张牙舞爪，

有岚气袅袅，恍若仙人的丝带缠绕，

那时没有照相机，只记得还有位苍老的寺僧

面有菜色，默默无语。啊，那个严酷的年代

想这位老僧早已过世，我们这些人

也已老态龙钟。听说这棵老树年年发新枝

松针翠绿，弥漫香气，驻寺的高僧们

大概多是热情的年轻人。我想，蟠龙松早晚有一天

会化作蟠龙飞天而去，而这里的晨钟暮鼓

以及这里的浓郁的花香会是永恒的

无量观之可怜松

这是一棵松树。从大雪覆盖的间隙中

看到了它头顶的些许的松针的翠绿的闪亮

从光秃秃的悬崖的石壁上钻出，纤细的

身子在风雪中摇过来，晃过去，颤抖，挣扎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啊，松树，松树， 中国人的骨骼里

有它的魁梧挺拔的英姿的支撑

血液里有它燃点颇高的松脂燃烧

魂魄里有它的经冬不凋的坚贞滋润

这些形而上还是形而下的东西

让我的眼角噙满泪花，心头浮起

一首老歌的旋律：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哦，那时候我多么年轻

这是一棵松树。它的身高1.3米

它的主干的直径6厘米。导游小姐的话

很理性的话，让我又回到当下的语境之中

我相信，到过千山的人都会把这棵松树

记住。我想，我们都是平凡的人

渺小、孤单、软弱，甚至卑微

能像它一样昂起头，挺起胸

同样可爱、可敬

可怜，可怜爱的

我读懂了这棵树的命名

扫帚松

不说出它的名字

你能看出它是一把扫帚吗

凝视许久，心有所动，是提示还是象征

忽然想到尘世这个词语的尘字

它的对面是一座有名的庙宇，显然这个名字

是出家人起的，修行就是扫除心灵的尘土

有尘土就要有扫帚

为了我们的心灵的干净

龙泉寺之象鼻松

这是西方极乐世界的

一位罗汉或尊者的坐骑，随主人

来此布道，北国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

叫它冻掉了鼻子

我在法国罗浮宫的壁画上，看到有雪白的象

展翅飞翔。洋人的思维

太拘泥，没有翅膀就不能飞吗？我想咱们的这头像

是驾着祥云而来，踱着方步，优哉、游哉

这个冻僵的鼻子落地生根

就是今天的象鼻松。我觉得我们国人的思维

在这解放思想的时代自然也要飞腾起来

这里是佛陀的道场，有鼎盛的香火，青灯黄卷，得道的

高僧，甚至每一片树叶都幸运地沾了佛的灵气

这棵象鼻松，怎么能是随便的一颗松籽落地

就长成这个大象鼻子的模样了呢

皇姑松

这名字多么熟悉，和我居住的

那座城市，似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我驻足于斯之瞬间，联想之羽翼，时空

穿越。千朵莲花、盛京古道，宝马、香车

纷沓至来。于今这轰轰烈烈，只留下三个个名字

——这里的皇姑松和沈阳市的皇姑区和皇姑屯，谁还追问

皇姑是谁？当然，不论贤愚，只要是煊赫过

总要在史书上或人们的记忆里，留下一点痕迹 

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爱情或亲情之类的

美丽的故事？如果有了，有血有肉的

人间的真情，就不会是戈壁的流沙

出于对祖先的尊重，我相信会有的。

驻足无量观的银杏树下，有思

挺立，伟岸的挺立，千年

擎一支硕大的笔，绿荫荫的书写里，阳光泻下的

碎影是锦绣文章的圈圈点点

王维读过，那是在唐朝的一个优美夏天的

午后，熏风吹拂的山幽泉清人优雅的

辋川，白果的香醇，清茶的淡

跨过唐宋明清，蜻蜓点水般地

悠悠然于我的舌尖

还有苏轼读过。这淹没了我脚踵的

一地鸭的脚迹，和拂袖而去的

美人随手丢下的团扇，那是大江东去

卷起的浪花吗，让我傻傻地不知和谁对话

于公元2008年的秋天，辽宁的千山，无量观

王苏二位先贤关于银杏树的诗文，让我

感慨无限，而无量观这无量二字

让我想到这能活上千百年的银杏树

以及青史留名的王维和苏轼

也不过沧桑轮回中的一滴水，这样

我就不悲观了，我本来也是一滴水

当然，如果能像他们那样写出一首首好诗来

这滴水，千年之后也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