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儿诱惑我亲近她----
每天早晨,隔窗看到外面院子里葫芦架那儿,白花一大朵一大朵盛开在浓密的大绿叶间,于露水露水清新中非常好看。但我对花儿的感觉历来是平淡的,所以也没太在意。而我每天在午后或傍晚到院子中走走时,看到那大朵大朵的白葫芦花全都萎蔫了,一缕缕的,弯弯曲曲的,颜色也是锈黄的了。这时我就更不注意她了,忽略了她在早晨曾经那样雪白地盛开过。
今天早上,再透过窗子看到盛开的白葫芦花,忽然心血来潮,我决心去看看她,走近前欣赏,不然等午后或傍晚,我还会错过她的美丽:盛开的花儿像青春女孩子般可爱,而凋谢的花儿就是人老珠黄了。
一步步走近,仿佛满架的葫芦绿叶密密地向我撞过来,把一朵朵白花捧呈给我。这白花有几十朵,比饭碗口小一圈儿吧,像成年人的手掌不算手指的厚掌心部分那么大。原来,这花儿整个就是一片,不似其它花儿那样分成多瓣的。这花朵是微微绉褶的,如同女孩子的百褶裙摊开来,非常惹动人的情思。花儿后面结着个小葫芦蛋儿,像帷幕里的婴儿,真真是嫩生娇绿得可爱极了。这花儿和果儿都引逗得人欲想抚摸,却又不忍心,怕碰破了,唯恐这亲昵会造成一点点的伤害。哦,我又发现花心儿中的不同了,有的花蕊像个小佛手,绿绿如碧玉的“手指”丝团卷拢在一起,有的花蕊中却是浓厚一层淡黄色花粉,为什么两样呢?一翻开,看到这粉蕊花心背后没有瓜蛋儿,“佛手”花心后面坠生着瓜蛋儿,噢,这一定是雌雄之分喽。
一朵白花结在最近我的眼前,我小心凑上去闭眼嗅,却无香味,只有一种清新之觉,这才是最淡雅本色的哟。我感悟似乎贴近了纯粹之美的核心。待稍后睁开眼,看到旁边那朵花儿叶上有点点虫粪,我掀翻花“裙”,啊,看到了一大条青虫,已经把花“裙”吃得“撕”破口子了,露窟窿了。我立即把虫子拿掉了,狠狠扔到地下,想踩,却找不见了,左顾右盼也没有了,呵。
花“裙”后的一个个小葫芦瓜儿可爱极了,表皮泛着青绿的亮光,像婴儿脸蛋儿的奶光那般明亮滑嫩,不可碰,不忍摸,又特别地老想要伸出手去,就快乐得心痒痒地忍着。一只漂亮的小蜜蜂在花间嗡嘤飞舞,我希望自己化身另一只蜜蜂,双双翩翩伴飞。
也许因为我是男儿,也许因为生在农村欠缺雅情,我自小就不懂得关心花儿,不太喜爱花儿,后来,我的人生封闭了,离花儿就更远了,或者是花儿也不需要我这样一双眼睛来欣赏吧。这两年,能走出户外了,年龄也老成了,忽然惋惜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包括这我曾忽略的鲜花儿之美,现在我懂得去“爱”一些东西了:这平常的朴素的葫芦花儿年年在家院里开放,可是人到中年我才萌动心思初恋她,不仅心生一许伤感。
葫芦架在庭院门西侧,东面一丛黄花菜,平地是长长的窄窄的像芦苇般的绿叶子,其中生着一支支茎杆昂首如箭,箭簇前头开放的不是血,是朵朵喇叭似的娇艳黄花,好香,黄花女儿香啊,真是好看得非常哟。浓绿葫芦架的白花朵儿,像一个个洁白如雪的女孩子,文静安详。黄花菜的花朵像娇艳活泼的少女在热情歌唱阳光。放眼那边墙角还有古红酱缸上扣着旧锈铁锅。
这寻常的田园之美啊,与我隔违竟然整整一段人生的青年岁月,我的青春完全被命运的光阴给删节了,仿佛从少年直接来到了中年,像西藏从奴隶社会越过封建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直接进入了社会主义社会吗?不是的。家乡的村庄陌生我,自家的田园隔膜我,我与美,隔着无法测量的时光,但,花儿如今又想起我、开始召唤我了,我似一个梦中人,被花仙子给吻醒了:我接纳了花儿之美,是新生的一个标志。
-----选自《我的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