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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   缘
  喜欢小动物，却不敢养。这不矛盾，只怕养上便一发不可收！
  我家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却伺候了三个月子，这也不矛盾，另两次坐月子的
是猫！
  当时我住在职工宿舍筒子楼内，每家共用一个水房。三个和尚没水吃，共用
的水房少有人打理，除去打水过道，其余地方便堆满纸箱等杂物。于是，一只
被人逐出家门的流浪老猫小A找到这里来，安家落户。它本是纯白色的，无奈每
日
为温饱仓皇奔波，皮毛早已不成样子，竟变成灰土色了。彼时，女儿刚刚出生，未及满月。我每天于水房内洗尿布，常碰见它像贼一样进出。
  忽然一天，我注意到小A的肚子大起来，进出日见笨拙。我知道它和我一样，也要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完成这世上所有生物同样的使命。上帝在须臾的恍惚间，给了人类聪明的头脑。人懂得如何给胎儿增加营养，如何避免疾病，如何保证母子平安，而猫只能凭着本能行事。否则不会居无定所还去胡搞，没有归宿，大了肚子还要生下来；自己温饱尚无保证，还要养儿育女，如何养得活？诸多人不敢想的要害，猫竟全然不懂，想来可怕！为此，人以自己的聪明获取的东西与动物分享，应该，且十分应该！
  于是乎，我常常去市场买鱼，那种适合打鱼酱吃的小鱼。回来洗净剁碎，掺
在米饭里，给小A吃。此等应该那些聪明人是不会做的，相对于三四百元的月工资，这笔开销并不算小，人吃鱼都要算计一番，何况猫乎！
  小A已逐渐熟悉了我，越来越能吃，肚子一天比一天胀起来。我固然比猫聪明，却也无从知晓小A哪天临盆，只得寻个尚好的纸箱，里面铺好，旁边掏个洞，放在高处，使它每天得以舒服地睡进去，备作产房。
  一日回来，邻人告诉我小A生了。我蹑手蹑足潜到纸箱近前，从洞口偷看过去，见老猫疲惫地趴在里面，旁边有一堆毛茸茸略带血迹的东西，想必是猫崽了。光线很暗，并不能看清几个。怕惊着老猫，不敢多看，便立即退回来，心中满是喜悦。过一会，终于按捺不住，又去看，恍惚有六个。仍然不敢多看，小A
似乎有些敌意了，还是退回来。第二天，难得找个机会，趁老猫出去吃食，仔仔细细数两遍，天！原来是九只小猫！便愈加兴奋了。
  一个邻人说：“猫只有六个奶头，养不活九只猫崽的，我给你摔死三个好了。” 我没做声，的确没什么可说。邻人见状便知趣地离开，他毕竟聪明。人
果然是聪明的，聪明且文明，知道九比六多三个，然而猫定然不懂的。它只是使劲伸开身子，看着幼崽们你挤我踩地吃奶，不时地舔着这个，再舔着那个。
小A现在完全依赖我，胃口惊人，简直与孩童的饭量一般。我一边为女儿忙，一
边为小A忙，两面讨好，不亦乐乎！。
  即便如此，还是出了事情。一天，小猫都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而小A仍照常进出。怪哉！是有人偷了吗？还是遭了它物的侵害？有老人告诉我，猫出于安全本能，坐月子若受到惊扰便会挪窝。于是我又仔细寻找，终于在杂物堆内最隐蔽的破纸箱里，找到了猫崽。这老猫好不晓事，我如此对它，居然仍存戒心，到底不聪明。我还是把小猫小心地放回原来那干净的窝里，小A看到我很坚持，也
只得顺从。
  九只小猫均长得出息，在水房里上下玩耍。水房是人们经常打水，洗菜，洗
衣服的地方，有十只猫在里面闹腾，聪明的文明人们毕竟容不得。无奈，我开始为其寻找出路。所谓出路便是送给喜欢猫的好人家，小猫去了不至于像小A那样
被丢弃。单是聪明的文明人是不够的，一定要心存善念，不仅与人为善，且要与猫亦然。经过认真筛选，一只一只小猫送给了新主人，最后只剩下小A。
  其实小A已跟我熟识，我本该留下它的，一则小猫皆离它而去，自然失落；再则换个新家更心无所依。怎奈水房养猫已遭人反感，若留在家中，女儿尚幼，只怕带来有害病菌。我也是聪明的文明人，终究容不下它，便送给了一个住平房的婆婆。想来小A生活在平房内会自由些，自此了却了与小的A缘分。
  与小B结缘女儿已读初中了，我也搬到了另一个城市。小B仍然是一只白色的流浪猫，在教室的走廊里盘桓不去，盼着捡吃那些娇生惯养学生们随手丢弃的食物。它身形枯槁，皮毛倒戗，饥寒交迫。学校并没有食堂，垃圾箱内所弃食物甚少，可见又是一只愚笨的猫！我手上有吃的便留些与它，它老远见我就跑过来，在我脚边蹭来蹭去，尽百般讨好之能，这一点比小A要高明得多。没办法，我开始每天着意为它带些食物。小B已然从盲目徘徊，变为天天固定在门口等我。自此，办公室成了它的家，每日进门专奔我来，不睬他人，愈加大摇大摆起来。惹得同事白眼频频。
  小B到底肚子大起来，我暗自叫苦。原来社会进步迅速，生活蒸蒸日上。同事个个衣冠楚楚，油头粉面，愈加讲求卫生。而小B仍然因循原始本能状态，虽然洗脸次数比人多得多，怎奈只能干洗，并不用洗面奶、洁面乳，自然洗不彻底；虽然经常清洁自己身体，也只能用自己的舌头而已，远不及人每周洗一次干净，更何况小B到处流浪，四处栖身，须知外面污垢满地，病菌虐生，哪里比得户户屋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办公室是公共场所，小B自己来也就罢了，现在需要在此传宗接代，初为一个，今为一家，旁若无人，得寸进尺。为了一只猫惹得人人撇嘴，毕竟不算聪明。若将其赶走倒是简单，然而离开这里，小B及其腹中幼崽将无处栖身，身怀有孕，断没有驱走之理。罢了！帮人到底，帮猫则更应如此，毕竟小B不是野生的，终究要靠人过活。所以，聪明也好，糊涂也罢，顾不得许多了。于是我老调重弹，如法炮制，还是用纸箱做好窝，放在身后，旁边用东西挡住，小B总算有个遮风避雨之所。天气冷，又找了个暖和的宿舍，彻底给它洗了个热水澡。人间的尘埃用兽的手段是难以祛除的，用舌头舔几遍都无济于事，需用洗发乳洗去浑身污垢。人的东西猫来用，果然作用明显，只洗一次，毛色立时雪白鲜亮了。
  小猫顺利生产了！这回为七只，我称之为“七仙女”。花色纷呈，甚为可爱！说来奇怪，这回竟没有人提出摔死一只的建议，仔细想来，并非是数学问题，而是时代进步了。他们不比过去的邻人，竟无暇关心猫有几个奶头了。曾有段时间小B奶水不足，幼崽营养不济，均无精打采，走路一摇三晃，眼屎也多。我试着冲些奶粉，没有小奶嘴，便找来注射器，去掉针头，正好大小与奶嘴仿佛。每个小猫试喂少许，又蘸清水为其清理眼屎，小心呵护。小猫竟长得很快，逐渐活泼起来。吃饱睡罢，便你推我滚，耍得昏天黑地！
  小猫的乖巧到底征服了办公室的同事。工作之余，就捉两只，放在桌上戏耍一番，也自得的很。他们耍完便把小猫放回窝里，忙自己的了。原来他们只喜欢猫咪的乖巧。然而小B还是专来找我，有时到我腿上趴一会，有时到我手边蹲一会。它实心实意认我为亲人，从心底的实心实意，故此可怜！
  温馨的瞬间毕竟短暂。儿大当立事，猫大应离家，还是要为它们谋个前程。虽然猫的世界没有变化，但聪明的人的世界却发展迅猛。而今与小A坐月子时已不可同日而语。发达的网络直达每个角落，信息畅达，天涯比邻，为猫娃子寻新家，只需在网上发帖便了，动一动手指即能轻而易举把小B一家拆散。
  网上爱猫者果然不少。两个礼拜的时间， “七仙女”便分别有了六个新家。主人有白领，有海归，有单身贵族，均属事业小成的安闲门户。七只小猫，或上门来取，或专程送去，均有归属。最后两只猫，一为黄色，一为三色，感情甚笃，可爱至极。我费尽口舌，说服一对上门小夫妻，一并送与他们。如此，两只小猫便两小无“拆”，只是换个地方玩耍罢了，所以不会孤单。“七仙女”各奔前程，但愿它们能时时乖巧。
  此时，如何安顿小B又成为难题。我的家与办公室在同一个院子，若放在家里养，小B仍要去办公室。给几个收容站打电话，均猫满为患，动物保护机构也是如此。聪明的文明人知道养老人已实属不易，养老猫则断无可能。因此网上找不到小B的去处，而今又高楼林立，住平房的婆婆也无处寻了。思来想去，我最终决定给小B 搬家，另寻一处富庶之地。这样小B即可以离开这里，也可以更好的度日，我也能就此心安。反正不必征求猫的意见，便决定了。不日，寻得一高档小区，住户非官既商，所弃山珍海味不断，小B能来这里，也不枉我一番心思。
此时的小B依旧粘着我，以办公室为家，心怀美好。看不出幼崽离去对它的影响，愚蠢竟然也有好处。
  然而聪明终究是聪明。以猫的轻灵敏捷，我哪里捉得到？可小A、小B均信任我，信任便好办得多。当年小A是被我骗到筐里，上面封死才拿走。这次我仍然故伎重演，把小B骗进汽车后备箱，关好。小B在里面疯狂地乱抓，是恐惧，是气愤，是绝望，无从知晓。十几公里，一会便到了。打开盖子，小B一下子跳到地上，用异样的眼神看我，四目相对，我简直不敢直视。它最后一扭身，迅疾向草地逃去了，没有回头，从此再未谋面。
  光阴如电，时过境迁。转眼间，女儿已长大成人。不知小A、小B及它们的孩子们现在怎样！
                                  2017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