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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奇绝传

                        王铁  著

引子

王书生书斋奇想，想写《东坡奇绝传》。

玉皇大帝游水有难，苏东坡挺身相救反遭祸

或曰：曦月烟靄澹遥空，山川施惠雅颂风。几许轻歌几许泪，阴晴圆缺各不同。览史册，阅废兴，爱河林边刀枪鸣，流不尽的英雄血，写不完的怨书生。叹只叹，心机曾枉费，红颜也薄命，多少古今事，一壶浊酒岂能盛？文曲星、地煞星、神仙阎王皆人定。纷纷扰扰看尘世，总是在说理，总是在谈情。

写书的刍出这几句，不是要故弄玄乎。只因浏览历史，慨叹人间苦痛，千载难绝。沧海桑田，风云难测。一念及此，竟要以历史为源，编出一部传奇来。或可为后世奉一缕资治之情，省一点分和之苦，也未可知。谁知翻遍二十五史，方知各朝各代大事，几乎全让先辈艺匠们编成了“史家演义”。且篇篇迷人，字字珠玑，写书的观瞻如此，自愧弗如。一时间竟踌躇再三，不知写点什么好了。

案头上，一部林语堂先生写的《苏东坡大传》懒懒地躺着。我无聊地翻了几页，谁知竟被大师的文思丽句吸引住了。一章读过，好似甘洌醇酒，香满书斋。勃勃激情，跃跃欲试。竟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劲来，忙不迭地抓过笔。

“呀，干什么呢，忙忙叨叨的？”号称音乐美学理论家的“和平                           1

大侠”，揣着一对判官笔，推门走进来。

写书的把刚才的主意一说，他摇头笑道：“你说二十五史都让别人抢先写成了演义，可写苏轼苏东坡的书，世上也有好几本了，你又何必拾人牙慧呢？”

写书的道：“不然。那些大书，我也看过。文言的失之深奥，白话的，失之高超。雅虽是雅，却不通俗，又如何能让那些生在地老天荒的平头百姓看得懂，品出味呢？在下写苏东坡，其一，要雅俗共赏。如游春山，喜乐者，得趣而归，喜交者，结友同行。其二，时间与空间、人文与自然、地理与事件等等情节，可皆本历史。至于结构手法，可参照小说家者言：行“深入历史，跳出历史”一路。其间穿插浪漫，言情而不伤雅，言兵而不玄武。风格雄浑而高古，文质自然而绮丽。最后一点，东坡常常神游仙乡，或言“羽化登仙，”或曾“智斗蟹王。”其词云：‘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想必此人兴许有些仙踪来历，或为天生词宗，或是文殊菩萨转世，凡人实在不得而知。故写书的就来借用《红楼梦》等名著成法，真中有幻，幻中出真，真真假假，假语村言。话出一个活脱脱的苏轼苏东坡来，你说热闹不热闹呢？”

和平大侠一听此话，霍地兜头一拜：“你就赶紧写吧，山人只愿先睹为快。”一听此话，写书的只觉一腔热血直撞上来，猛地挥起笔，纸上刹时云烟一片，刷刷点点，虎踞龙盘，在大侠啧啧叫好的嘘呼声       

中，写下了开头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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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刚写完“谈情”二字，还没等想好下文，妻子便从外间直撞进来，拍着手说：“哎呀，吆三喝四的。一个呆子，一个苶子。星期天，人家都闲来无事，上眉山春游去了。走，咱们也去风光风光。

妻不由分说，拉起我，一边走，一边扭头对大侠说：“你想溜达就一块去。”和平大侠本来就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听此话，欢叫一声，做个鬼脸，早抢到前头跨出门去了。

眉州五月，小荷捧碧，雀儿鸣柳。环顾周天，只见峨眉、凌云、乌尤等山恋，襟连肩并。玲珑、古朴的“东坡读书楼”，立脚在栖窎峰顶。山腰间、载酒亭、钓鱼台等古迹，云蒸气泽，天光共蔚。

前面就是“三苏祠”。一眼望去，飞檐斗拱的门楼朱柱上，“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八大家”的楹联，灿然夺目　。一些人正往门里涌，另一些人直向眉山。我们正不知去哪儿好，急听身后鸾铃响处，一曲春歌随风飘来：

东风陌上惊微尘，游人初乐岁华新。

人闲正好路旁饮，麦短未怕游车轮。

马车驶到我们身边，嘎然停住。车上坐着几个尽着宋代衣饰的青年男女。上有一位坐在中间的老者，露出一副慈爱可亲、博学多才的风度。车轼上的驭者头戴峨冠，三缕长髯，神态儒雅飘逸。只见他抱拳拱手，豪爽地向我们召呼：“先生、夫人，请上车吧。要游山，一起走。”称谢过后，我们毫不犹豫地跳上马车。谁知，那车子竟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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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一样，飘飘飘地飞将起来。

这一下，眉城山水尽收眼底。最迷人的是在眉州城外，玻璃江中，碧水白帆间，远远地传来洞簫之声，舟中的女子依韵轻歌：

郡城南下渡悠悠，行尽烟村水漫流。

寄语莫愁前去晚，柳荫河岸有灵舟。

在下正陶醉着，怱听水声空澹，睁眼看时，却见水天一色，飞鸿成行。再看时，那车轼上的驭者，分明变成了宋代的大文豪苏轼苏东坡先生。只见他手捧神鞭，向写书的抱拳施礼道：“感谢圣贤为学生写下一部传奇。为表寸心，特邀大贤、贵夫人与和平大侠同到仙乡一游。”说这话时，他身边的靓女，大概就是王弗、王润之、王朝云三位夫人吧，也款款地敛衽有礼。上首甲板上，苏文公、苏子由、苏小妹、秦观四位“大腕”，也向写书的频频致意。

在下正答礼不迭，怱觉香风拂面，一派仙乐悠悠袅袅。抬眼间，早望见一艘龙船，从天边日影里，徐徐驶来。原来此时，玉皇大帝正与群臣宴游端阳节。无数毛神散仙，正怀着那份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的心思，错着小牙，敞开小肚，“米西”呢。一队仙女，拥着菩萨，正在莲花台上轻舒广袖

怱听洪声大发，一团黑雾从水中涌起。无数虾兵蟹将化作人形，在一个金甲蟹怪帅领下，跳上龙舟龙，扯住仙女，又亲又吻。

这边，早恼了苏家父子。那苏轼苏东坡乃前朝“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鼓泽县令陶潜陶渊明转世，眼里哪容得半点沙子。此时长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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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驾起云头，舞动神鞭，鞭鞭戮鬼，和平大侠也不含糊，一个燕子三超水，跃上龙舟，舞动判官笔，先将那一个个么麽小丑打下水去。苏文公、苏子由、苏小妹、奏观、三位王夫人连同写书的爱妻一班人等，齐齐地亮出兵器，上前助战。这一场恶斗，直搅得风云失色，鬼哭神嚎。虾兵虽多，但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一会儿功夫，就露出了不敌的势头。苏东坡往来决荡，斗得正酣。怱听金甲蟹怪大叫一声：“苏东坡，你看看这是谁？若不退下，就拿你亲爱的开刀。”众人一下惊呆了，遭擒的王弗夫人冲着苏东坡大喊：“别管我，为君杀贼，”金甲蟹怪兽性大发，钢刀一挥，倾刻间，血水涌天，香消玉殒。

“夫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苏东坡登时昏了过去。

要说文弱书生，并非什么时候都弱，这等惨烈，写书的岂能旁观？早趁那金甲蟹怪要挟东坡之际，摸到它的背后，照着那怪腰眼处，狠狠地戳了一钢笔。金甲蟹怪立时泄了元气，负痛钻入水中。虾兵们一见，登时逃得无影无踪。

一眨眼，天高日朗，浪静风平。玉帝从龙椅下爬了出来，诸神齐来请安。太白金星急忙凑到玉帝身边，耳语几句，然后转身口传圣旨：“奉天承运，遇难呈祥。四海升平，吾主龙康。重开佳宴，喜庆端阳。与民同乐，地久天长”。

话音刚落，丝竹又起。袅袅仙乐中。惊散的菩萨及众仙女们又按落云头，重移莲步。诸神各弄神通，将那“扎龙仙鹤，”登州海市随意唤来。怎奈玉帝惊魂不定，龙颜不展。太白金星眼珠转了几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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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凑到玉帝身边，耳语几句，然后高声传旨：“玉帝口喻，诏眉山学子苏轼苏东坡，雅献新词，以安圣心。”

那苏东坡经众人抢救，方渐渐苏醒。此时正为爱妻之丧，痛不欲生。怎耐圣命难违，只好暂隐哀思，见过玉帝，面对蜃楼，口占《登州海市》一首。其诗云：

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

荡摇浮世生万象，岂有贝阙藏珠宫。

心知所见皆幻影，敢以耳目烦神工。

岁寒水冷天地闭，为我起蛰鞭鱼龙。

星楼翠阜出霜晓，异事惊倒百岁翁。

人间所得容力取，世外无物谁为雄。

率然有请不我拒，信我人厄非天穷。

潮阳太守南迂归，喜见石廪堆祝融。

自言正直动山鬼，岂知造物哀龙钟。

伸眉一笑岂易得，神之报汝亦已丰。

斜阳万里孤鸟没，但见碧海蘑青铜。

新诗绮语亦安用，相与变灭随东风。

好一首歌诗，只引得天花乱坠，白云忘行。倒底还是仙家，什么都快。此诗一出，早有在玉皇大帝身边充任御用文人的圣手书生仓颉，圣手一挥，将东坡手迹刻成石碑。那东坡乃书法名家，龙蛇之字，万世景仰。如今，此碑尚存在山东省蓬莱市丹崖山上的蓬莱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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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众位毛神听得抓耳挠腮，齐声叫好，山呼万岁。唯独太白金星精思附会，好似在诗中又发现了“新大陆”，要进谗言以显其聪明。他点手叫住正欲依诗歌舞的众仙女，凑到玉皇大帝身边又耳语几句。只因这几句，玉帝顿发雷霆，拍案喝道：“大胆苏轼，尔竟敢犯上，讥讽寡人随东风变灭，真乃十恶不赥。来呀，给我拿下！”

苏轼正待分辩，早被一根捆仙绳捆成了麻杆状。

这边船上，早急坏了苏氏众人。写书的气得大叫：“有功不赏，无功受禄，玉帝不公？”

那和平大侠早已按捺不住，舞起一对判官笔，往上就闯。

一刹时，山摇地动，风激云喊，写书的一下被惊得目瞪口呆。怱听耳畔有个妇人轻轻说道：“写累了，就上床睡一会儿，看台灯都碰倒了，又喊又叫的，推都不醒”。写书的听了，忙睁开眼睛，细细看时，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爱妻。什么玉帝水怪，东坡诸人，统统不见了。原来刚才的事，皆乃南柯一梦。

写书的刚回过神来，楞呵呵地看着她，喃喃地痴人说梦。妻子听了，只是微笑着不答腔。我正待说下去，不巧，此时门铃奏起鸟语，她转身给客人开门去了。

怕是老朋友“和平大侠”真的来了。

以后的事，只好以后再说了。（待续）

1987年9月第一稿于黑龙江省桦川县

1989年 9月第二稿于北京石碑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