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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七首

    宁明

想象纳木错

纳木错被西藏举在天空

我的目光也被抬高到五千米以上

只为望一眼你的背影

和那几朵禅味十足的白云

我担心你的呼吸会比寻常加快

在高处不胜寒的高原

纳木错的经幡在风中猎猎念经

此刻，你的心在念着什么

那些匍匐在地上磕长头的人

把身体折叠成一把尺子

一步步丈量心中的信念

他们让飞过纳木错的鸟儿们

悔恨自己生长了一双多余的翅膀

大连与纳木错只有两小时的时差

这就足够了

我就用这两小时想你

想纳木错的夕阳

怎样把一副瘦削的身影

一点点拉长成四千公里的牵挂

一只寻不到家的小狗

在西山脚下

我遇到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狗

它已尾随我许久了

我快步走进黄昏

小狗也走进了黄昏

前方，一个漂亮的身影闪过

她牵着两只小狗散步

我跟在离她不被猜疑的距离

小狗也跟成了我的影子

但我还是担心

前边的女子会忽然回头

用惊诧的目光剪断

我和小狗的脚步

真不明白，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狗

为什么要对我一路信任

我甚至不敢不确信

前方那个牵着两只小狗的身影

能不能把我们的脚尖引向

这座城市中家的方向

柿子

树上的柿子太高了

我只能在树下猜想

它心里的甜

还有它心里的涩……

涩是羞涩的涩

沛子把藏在心里的羞

渐渐洇透到了红红的脸蛋儿上

柿子的一辈

其实，长不过四季

柿子一生的渴望

是找到那个懂得它的人

柿子会把所有的甜

都捧出来，只给他一个人品尝

我想对柿子说

不要在枝头暴裂自己

让别人举着目光的丝线

替你缝合那件撕裂的红衣裳

这样壮烈的美，它的别名叫残缺

高处不胜寒啊

柿子，一旦心被冻透了

就会变成冬天里的一块石头

也许，当你跳下枝头

准备用愤恨砸向的那个路人

正是怀里揣着温暖

前来轻轻敲你门的人

当谷穗走过深秋

我与弯腰的谷穗

相互鞠躬

我们并不讨论

谁养活了谁

我在想秋天走后

风会把日子吹向哪里

而谷穗坦然

终于望见了自己的家

白羊

一只白羊。卧在一块黑石头上

用一双失神的眼

打量身旁的老屋

倒塌的墙壁

早已遮不住主人的风雨

一根绳子拴在羊的脖子上

把它拴成一块会喘息的石头

白羊与石头静如雕像

仿佛都在等待，最后一声轰响

如果，这不幸的一刻提前到来

一只白羊

就可以更早一些实现

做一块石头的愿望

一个地名

走着走着，我的背囊里

就只剩下了一个地名

许多让我们激动的情节

像冰一样，再也不肯

向前流动半步

难道你能说，泪水

不是从眼里流出的吗？

汗水和粗重的喘息

不正是我们久别的盛宴？

两堆上好的泥

只有彼此亲近，才能

重塑对方

雪地上的脚印被风领走了

制造出谁也未曾走过的假象

这样，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

嘲笑一对雪中的麻雀

看它们跳来跳去的样子

却寻不到那个可以充饥的地名

只是一个习惯

拣饭粒是他的习惯

掉在桌上的剩在碗里的

每一粒米

都像是一块放大的肉

不拣起来，他就会

心疼得难受

我当然知道

他一餐宴席能换回多少袋米

这些米里

装进了多少人的力气和汗水

但他一点儿也不心疼

我也只好装作……不心疼

他一生都改不了

拣饭粒这个老习惯

你可以当着他的面倒掉一盘大虾

却不能容忍

对一粒米的遗弃、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