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文:
他只是微笑。女佣倒了茶来,他在茶杯碟子里磕了磕烟灰,看了墙上的厚呢窗帘一眼。把整个墙都盖住了,可以躲多少刺客?他还有点心惊肉跳的。
明天记着叫他们把帘子拆了。不过他太太一定不肯,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肯白搁着不用?
都是她不好——这次的事不都怪她交友不慎?想想实在不能不感到惊异,这美人局两年前在香港已经发动了,布置得这样周密,却被美人临时变计放走了他。她还是真爱他的,是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番遇合。
不然他可以把她留在身边。“特务不分家”,不是有这句话?况且她不过是个学生。他们那伙人里只有一个重庆特务,给他逃走了,是此役唯一的缺憾。大概是在平安戏院看了一半戏出来,行刺失风后再回戏院,封锁的时候查起来有票根,混过了关。跟他一块等着下手的一个小子看见他掏香烟掏出票根来,仍旧收好。预先讲好了,接应的车子不要管他,想必总是一个人溜回电影院了。那些浑小子经不起讯问,吃了点苦头全都说了。
刘晓林评:
他只是微笑。他是易先生。他想把墙上的厚呢窗帘拆掉,又怕自己的太太不肯。怨墙上的厚呢窗帘吗?应该怪自己的太太交友不慎,可能此时把自己“风流习性”过错忽略不计了。美人局成功的关键是什么?必须找到喜欢特定美人的另外特定的人。成功的另外关键呢?特定美人一定不要与另外特定的人陷入感情的旋涡。
“她还是真爱他的,是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佳芝把生命留给了易先生,这样的女人叫不叫知己?“不然他可以把她留在身边。”当出现这样的话时,不然以后的文字一定是失效的!行刺一事,留下了一个持有票根的佳芝的死党---按易先生的话讲是重庆特务。其余的“重庆特务”--佳芝的死党们还有易先生的红粉知己佳芝应该是“全军”覆没了。
张爱玲文:
易先生站在他太太背后看牌,揿灭了香烟,抿了口茶,还太烫。早点睡——太累了一时松弛不下来,睡意毫无。今天真是累着了,一直坐在电话旁边等信,连晚饭都没好好地吃。
他一脱险马上一个电话打去,把那一带都封锁起来,一网打尽,不到晚上十点钟统统枪毙了。
她临终一定恨他。不过“无毒不丈夫”。不是这样的男子汉,她也不会爱他。
当然他也是不得已。日军宪兵队还在其次,周佛海自己也搞特工,视内政部为骈枝机关,正对他十分注目。一旦发现易公馆的上宾竟是刺客的眼线,成什么话,情报工作的首脑,这么糊涂还行?
刘晓林评:
易先生抿了口茶,还太烫。不烫才怪,心里太烫了!“他一直坐在电话旁边等信,连晚饭都没好好地吃。”等什么信?也不吃饭?封锁的彻底不彻底?该毙的人毙的毙了没有?她,佳芝临终一定恨他。“不是这样的男子汉,她也不会爱他。”易先生在此给自己找了站不住脚的理由,如果替易先生考虑的话他不这样想他的精神会崩溃的:佳芝为了自己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我想对“无毒不丈夫”说两句:“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被人们以讹传讹了。无毒不丈夫,跟我们的古人崇尚的价值观念大大背离了。大丈夫,应该是说那些坦坦荡荡胸怀宽广的男人,什么时候将“毒”这种前缀也放在了前边来形容大丈夫了? 中国人善于演绎,演绎的结果使的自己更加可以为自己做错事情开脱!
自己实在是不得已,日军宪兵队、周佛海等等都不会放过自己。易公馆的上宾竟是刺客的眼线?情报工作的首脑竟如此大脑失灵?如果让不该知道自己大脑失灵的人们知道了自己大脑失灵的话,最终自己的大脑一定会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