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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就这样守在你的身边，父亲，象风守着树

或者象夜晚守着大地，如果你会在我不留意中加剧衰老

那我想用更多的时间陪伴你，注视你，不肯离开你一步

让时光回到从前，一同回到我幼小的时候——

你强壮得就象乡下老屋门前的那棵梨树，枝繁叶茂

活力四射，我偷偷地爬上去摸鸟蛋，采山果，当我玩累了

会发现，满树梨花堆积在你几十年以后的头顶

但时光真的无法挽留，你还是不假思索地老去，或者根本

来不及思索。现在的你衰老的迹象无限地凸显：耳聋眼花

腰酸腿疼，还有肺衰、浮肿和咳嗽，你的腰象似被什么

牢牢地捆绑着，形成向岁月谢幕的弯度，而你的腿再也

不能正常地行走，迟缓得失去了速度，我知道

尽管人生多舛，但这个舞台你依然是那么的留恋

看不见我们你会焦虑烦躁，会当着母亲的面

斥骂：“怎么谁都不来看我们？这帮没良心的混蛋！”我们来了

你会向母亲眨眨眼，笑得象孩子一样。你不放心我们

就象不放心家里的门，入睡前，你总要亲自查看门是否锁好

一遍一遍地推拉，直到把门锁弄坏。只要我在家，你会早早

起床，一点一点挪到门口，把我的鞋擦得一尘不染，你那

吃力的动作，总是让我在梦中惊醒，父亲，我想替代你

走路，我的脚会少一点触碰人生的尘埃

父亲属蛇，出生在春暖花开的季节。81岁的父亲

更象寒冬里等待蜕皮的蛇，时而呆滞，时而焦灼，时而象夜晚

一样安详。你每天都端坐在老式靠倚上，穿着棉衣、棉裤、棉鞋

以及厚厚的棉手套，你说：“人老了，就象过冬的草。”说这话时

外面的杏树缀满鲜艳的杏花，两片花瓣，五片花瓣，洒在

一个小女孩的发稍上。我忽然感受到了你内心的悲凉，如果可以

你依然愿意套件旧衣服 ，拎把镐头，走一段漫长的土路

开垦西山坡的撂荒，继续做城市里的老农

乡下，眼下正是忙碌的时节，庭院里空无一人，只有鸡鸣犬吠

所有人都象种庄稼一样把自己种植在田地里，铲耥、施肥、除草

和育苗，牛的喘息和人的汗滴混合在一起，阳光下的脊背成为

翻滚的海浪，山上山下，野菜疯狂地生长，厥菜、猫爪子、四叶菜、

大叶芹，袅袅炊烟和山野的清香在那个叫杨家沟的村庄缭绕

纠缠在记忆的深处。父亲，我可以把这些景致送给你，并把

庄稼和野菜名称一一报给你，延续着五月粽子的味香

六月关于父亲的节日

我目睹你的衰老，从容不迫，又猝不及防，令人心碎

你，十几岁当兵，开了小差，二十几岁进工厂，干着勤杂员的差事

三十几岁摇身变成干部，前途一片光明，四十几岁被批判，下乡

成为了农民，五十几岁回城四处打工，一直到倦鸟归巢，不再奔波

父亲，我是你第三个孩子，性情也和你最为相似，热情、真诚

骨子里又狂傲不羁，只是，我还没有你那么老，还没有，也不能

把自己的世界缩小在房间里，或者旧椅上，再或者将生活简化到

吃饭、睡觉，呆呆地望着永远也看不够，看不懂的窗外

更多的时候，你坐在电视机前，不厌其烦浏览五花八门的医药广告

你很认真地告诉我：“我要赶紧把病治好，再去打份工。”过一会

你又绝望地感叹：“这样活着有啥意思啊，我真活够了！”但你的眼睛

却始终没有离开电视荧屏，我哭笑不得，深陷感伤

父亲，对不起，原谅我没有关注你的感受，其实，你是那么

愿意长久地活下去，即便风烛残年，即便病痛缠身，你也舍不得丢下

我知道，世界再小也是你的世界，孩子再大也总归是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