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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 花 雨

有友人相约去兴福禅寺喝茶，想起了中唐诗人刘禹锡的诗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于是正中下怀，欣然前往。在兴福喝茶可以有多种选择，林场的露天茶室和山堍的农家茶舍都是不错的地方，我朋友喜欢幽静，提议去寺院内的茶室小憩。

茶室在兴福禅寺的东园，走过伏虎桥来到白莲池畔的救虎阁之处，就闻到微风远远送来的阵阵幽香，我在气爽神清之际料定园内桂花必定盛开了。喝茶的人果然不多，搬几张桌椅在空心亭旁边的树荫下坐定，落座的地方能看到米芾亭内的三绝碑，能看到常年不竭的竹香泉，能看到湖石围砌的空心潭，周围几株高大的金桂、银桂开得真旺，翠绿的树叶丛里挂金戴银，尽显那一年一度的极致风采……于是泡上清醇的虞山绿茶，开始啜茗闲聊。因为是交往甚久的熟人，谈话也就少了应酬的成分，宛若天马行空，任由思绪纷飞。

我偶尔地把目光扫过桌面，发现已经零零落落地铺满了桂花，心想才坐下一会工夫，难道是微风的吹拂？或者是鸟儿的嬉戏？仿佛是要解除我的疑虑，空中又纷纷扬扬地飘下来一阵桂花，犹如那霏霏的秋雨。哦，我才明白不是风的涌动，也不是鸟的作弄，那是桂花对大地的回归，那是一阵馥郁的桂花雨，地上身上、桌上杯里顿时都有了它的身影。我们懒得去挪动茶桌，因为到处都一样，也懒得起身掸拂，因为掸了还会有，不如只管在秋日的暖阳里聊天，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或者聊天的间隙里静思，享受大自然的恩惠。

我想，花卉树木都是有生命的植物，从小到大，花开花落，都有着自己的本色和特点，有的浓荫如伞，有的孤叶虬枝，有的花团锦簇，有的芳香袭人，在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空间里，各自将自己的品质特征和生命轨迹表现得淋漓尽致。眼前的桂花树使我想起了南宋著名女词人李清照作的《鹧鸪天》，那是一首咏桂花的词：“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易安居士咏桂抒情，表现了她对人生品格的追求和寄托。词中毫无女子的娇柔之气，足显女中豪杰的本色，对桂花的评价也甚合我意。

桂树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内并不起眼，既不算高大，亦不能成荫，虽四季常青，但貌不惊人。即使在一年一度的花期，它也不甚张扬，如果不留心细看，也不一定会发现它蓓蕾的孕育，只有当微风把幽香送来的时候，才会发觉它竟然静静地盛开了，轻灵的花朵，金黄的颜色，繁茂的绿叶，沁人的芳香，舒展在金风送爽的季节里……与雍容华贵的牡丹相比，它只能算小家碧玉，与色彩艳丽的月季相比，它显得是寒酸单调，但就是它那种含而不露，隐而不发，花藏叶间，香飘四方的潇洒风度和清丽气质，博得了人们的喜爱和欣赏，小小的桂花竟然令百花稍逊风骚，使世人为之倾倒。

桂花在淅淅沥沥地飘落，落下的是黄花，落下的也是情思。恍惚之间我记得曾有哲人吟过：“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桂花在秋风萧瑟之时，花也开了，香也飘了，接下去就是一个华丽的转身，投向了曾经养育自己的大地，显得是那样的从容和安逸。桂树也将要经历长久的静谧，蓄芳以待来年。古往今来，秋季本来就是让人思考的季节，有一种思绪悄然涌上我的心头：秋天彰显成熟和睿智，桂花演绎含蓄和内敛，人贵有自知之明，就是要象桂花那样地自重和知趣。

在这样的环境里待得久了，已并不觉得特别香，我想是微风把香气带给了远处的人们，是思考把香气注入了我们的心田，我感谢这馥郁的桂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