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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南，开封

    继国民党第三十九集团军副总司令孙良诚之后，国民党河北省政府主席庞炳勋、豫北专员杜淑相继投降日寇。孙良诚、庞炳勋等国民党高级将领的投降，使伪华政务局推行的第四次“治安强化运动”取得了空前的胜利。日本驻华北派遣军第十二军团军团长喜多诚一在充分品尝胜利喜悦的同时，又把下一个诱降目标锁定在国民党第三十九集团军总司令高树勋身上。在喜多诚一看来，孙良诚、庞炳勋、杜淑投降后，冀鲁豫一带国民党军队已所剩无几，高树勋已经陷入孤军作战的困难境地，尽管目前尚能勉强支撑、苦于维持，但终究逃不脱投降的结局。

    在庆贺孙良诚、庞炳勋、杜淑投降的酒会上，喜多诚一军团长高举着斟满喜庆美酒的酒杯，热情洋溢地说：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大和民族是非常具有正义感、责任感的民族。长期以来，亚洲被英美等列强控制，矿产资源被无端掠夺，人民遭受欺凌。我大和民族自明治天皇始，富国强兵，誓与西方列强相抗衡，历经百年奋斗，终于实现富国强兵之梦。天皇陛下不忍视亚洲各国继续被西方列强霸占，号召皇军为解放亚洲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开展圣战。但不幸的是，蒋介石政府死心塌地做英美的附庸，不顾皇军的多次规劝，一味与大日本皇军为敌，扰乱、破坏大东亚共荣圈的建立。还有延安的共产党……如果中国不能获得大日本皇军的解放，不仅继续沦为英美的附庸，还有可能成为赤色天下，无论是继续沦为英美的附庸，还是成为赤色天下，中国都是没有出路的！中国要解放、要富强，就必须加入大东亚共荣圈。……可喜可贺的是，中国还有汪兆铭一类的精英，还有诸君一样的热血爱国志士，你们能够与蒋介石政府决裂，积极参与大东亚共荣事业，说明中国还是有出路的！来，为了中国有一个光明的前途，为了大东亚共荣，干杯！

    整个宴会大厅杯觚交错，人声鼎沸。

    喜多诚一兴高采烈，与日伪军官们一一碰杯。

    “诸位！”喜多诚一继续说，“冀鲁豫不安定，整个华北就没有宁日。皇军这次的行动，就是要平定华北。平定华北，则必先平定冀鲁豫！目前，孙将军、庞将军、杜将军弃暗投明后，冀鲁豫一带仅剩杨得志和高树勋。杨得志是赤匪，必须剪除，高树勋做为西北军旧僚，决非蒋之嫡系，皇军欲要剪除，于心不忍啊！”

    柳晖文走上前，献媚地笑道：“诚一君，孙子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郁芬愿亲往高树勋处，劝其归顺皇军。”

    喜多诚一握住柳晖文的手，笑着夸奖说：“郁芬君，在良诚君归顺皇军的过程中，郁芬君已经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这次郁芬君为说服高树勋再次请缨，足见郁芬君对大东亚共荣的诚心，堪称楷模！皇军也是想让郁芬君在高树勋处发挥影响，只是念及郁芬君太劳累，不敢烦君大驾。”

    柳晖文笑道：“哪里，哪里。我说服了高树勋，免得他与皇军兵戎相加，可以挽救成千上万将士的生命，功莫大焉，就是再有鞍马劳顿，郁芬也在所不计！”

    喜多诚一拍着柳晖文的肩说：“郁芬君，那就劳你的大驾了！请转告高树勋，务必认清形势，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否则，皇军是不会饶恕他的！”

     鲁西南，国民党三十九集团军驻地

    日军第三十二、三十五师团对国民党第三十九集团军的军事围困已经进入了第五天。五天来，双方不断发生小规模的战斗，互有伤亡，但总的来说，高树勋付出的代价数倍于日本人。高树勋几次试图突围，均被日本鬼子打下来，损失很重。高树勋孤军无援，四面楚歌，情况十分危急。

    高树勋想起的同僚孙良诚。孙良诚自柳屯事件后明显与他加大了距离。他知道，孙良诚是想获取总司令一职，就在多次接触会晤中再三方言明礼让之意。但孙良诚也明白，即使高树勋愿意让出三十九集团军总司令一职，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也未必同意，因而坚辞不受。虽然高树勋、孙良诚为谁能擢任集团军总司令一职并没影响个人感情，可孙良诚却从中感觉到，国民政府及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偏袒高树勋，对此，他有一种明显的失落感。“无论政府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在民族危亡之秋也不该投降日本鬼子啊！”想到这里，高树勋喟然一声长叹：

    “良诚，良诚，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投降日本鬼子！良诚，你玷污了你的一世英明！”

    因为孙良诚的投降，国民党三十九集团军已名存实亡。孙良诚更不会在这个时候救援自己。高树勋又想到了鲁西的王金祥，齐子修等部队，他们自聊城沦陷范筑先罹难后瓦解分裂了范筑先的旧部，早已投降了日本人，让他们在这个时候救援自己，和日寇正规部队交锋，无异于痴人说梦。还有国民党山东省第十一区专员兼保安司令朱世勤。这个人高树勋见过，双方也有过交谈，朱世勤十分仰慕高树勋，言谈中充满渴望，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慨。高树勋对朱世勤也十分喜欢。一位地方官员，能够在敌占区坚持抗战确实是难能可贵的。两人谈话的时间尽管短，却非常投机。朱世勤现在远在山东单县，武装单薄，自身难保，远道来救援，不仅不可能，而且不现实。

    最后，高树勋又想起了活跃在冀鲁豫边区的八路军第二纵队。

    关于共产党、八路军，高树勋与其既有联合，又有磨擦。抗战初期，共产党欲在直南建立抗日武装，苦于没有番号，找到国民党原一八一师师长石友三，获得了一八一师游击队的番号。石友三及一八一师撤出直南退往沂蒙山区的崇山峻岭后，这支部队再次失去了番号，高树勋不光收编了这支部队，给予其河北民军一路军四支队的番号，还给予法币一万元，使这支部队迅速发展成为直南地区颇有影响的一支抗日武装。鹿钟麟主政河北期间，他曾协助鹿钟麟与共产党搞过磨擦，石友三移师冀鲁豫，他也协助过石友三。更严重的是，他派二爷掠劫过八路军的粮食，还向八路军冀鲁豫根据地的中心区――濮范观地区发动进攻，并企图在濮阳东北庄建立政权，与共产党抗衡，从而导致了与八路军二纵队最大的一次磨擦。凭心而论，高树勋并不想和共产党人发生任何磨擦，何止共产党人，中国的任何一支武装只要是抗日的，他都不想和他们发生冲突。日本鬼子已经占据了中国的半壁河山，中国人不精诚团结一致抗日，反而窝里斗，岂不是帮日本鬼子的大忙，加剧国破河殇？因此，在与共产党人发生磨擦时，他要么是执行命令，要么是随波逐流，要么是消极被动。唯独攻占东北庄时他是主动的，但在遭到共产党人的重创后，他蓦然发现，他的任务是抗日，而不是跟共产党人争地盘，所以才拒绝了高金兰的要求，不再出兵东北庄。……唉！想共产党八路军干什么？自己曾经与共产党人为敌，如今落得今天这个局面，共产党人恨不得置他于死地而后快，肯定不会出兵救援。

    这时，高金兰、二爷和一大帮军官走进来。

    “司令。”众军官们唤道。

    高树勋抬头看了高金兰、二爷等军官一眼。他们刚刚与日本鬼子发生了一场激战，有的已经负了伤，甚至绷带处仍在渗着血，但他们身上原有的那种敢于牺牲、无惧无畏的精神，却被又一次点燃起来。他们全都用灼灼的目光望着高树勋，希望他下达命令，再与日本鬼子做一次酣畅淋漓的拼杀。

    “司令，你给我和高队长几个团，我们肯定能杀出一条血路！”二爷的眼睛瞪得象两只铜铃铛，喷射着灼灼逼人的火光。他希望能再施展一次定陶突围时的功夫。

    “司令，现在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们不能在这儿坐着等死！”

    “司令，咱们和小日本鬼子拼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该我们为国捐躯的时候了！”

    众军官们七嘴八舌，求战的心情特别强烈。

    高树勋感动得眼含热泪：“列位兄弟，你们忠肝义胆为国效力，有你们，就有我三十九集团军！我三十九集团军的出路，全在各位了！”

    高树勋决定，抽调六个整编团，杀出重围。

    这时，作战参谋进来通报说：“司令，柳晖文来见。”

    “柳晖文？就是劝说孙良诚投降的那个柳晖文么？告诉他，本司令不需要他当说客，不见！”高树勋说。

    二爷走上前，对高树勋说：“要不是柳晖文这个狗杂种，咱三十九集团军咋会有今天！司令，你让我一枪崩了他个狗日！”

     高树勋怕二爷无礼造次，厉声喝道：“休得无礼！”

    一位军官把二爷扯到一边，悄声说：“自古以来两国交兵都不斩来使。何况这个柳晖文和司令都是西北军的将官，私交笃厚，不会让你随意处置的！”

    二爷咬牙切齿地说：“这个狗汉奸，碰到我手里，早晚宰他个狗日的！”

    那位作战参谋转回来，对高树勋说：“司令，柳晖文主任再三坚持要见司令，说有要事相商。他还说司令不近人情，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

    高树勋犹豫起来。俄尔，对众军官说：“列位弟兄暂时退下，我看柳晖文怎么让我当汉奸。”

    柳晖文一进司令部，就热情地问候道：“建侯兄，别来无恙乎？”

    高树勋迎上前，笑道：“郁芬兄，在我三十九集团军生死存亡之际不辞辛劳来到寒舍，是指点迷津来了，还是带救兵来了？”

    柳晖文笑道：“建侯兄，我非菩萨，难以普渡众生，只能指点迷津……目前，建侯兄是四面楚歌，没有一支救兵，要走出险境，还须自救！”

    高树勋饶有兴趣：“以郁芬兄之见，我三十九集团军如何自救啊？”

    柳晖文正色道：“我不怕建侯兄骂我是汉奸。建侯为何放着阳关道不走，专走独木桥呢？”

    “你是让我走良诚那条路，投降当汉奸？”高树勋当即沉下脸色。

    “不是你走良诚那条路，而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柳晖文分辩说，“目前，小鬼子喜多诚一率三十二、三十五师团和骑兵第四旅团，有两万之众，全是精锐之师，再加上汪兆铭和王叔鲁的部队，数倍于三十九集团军。何况喜多诚一一路攻城掠地士气正高，天下英豪望风归降，孙良诚、庞炳勋、杜淑先后投诚……我知道建侯兄十分爱国，一贯反对分裂投降，为了抗日甚至铲除石汉章，制造柳屯事件。但是，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投诚汪兆铭，走曲线救国之路，不仅三十九集团军重获新生，而且国家也会看到光明和希望；另一条路是跟着蒋介石一味高调地抗战，不仅三十九集团军就此陷入绝境，连国家也会被拖入连年的战争。建侯兄，你是明白人，想必不会不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何去何从，定会做明智选择！”

    “哼！好一个曲线救国！中华民族数万万同胞携手抗战，尚且不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更何况汪精卫的曲线救国？我不明白，在日本鬼子犯我河山之际，汪精卫不仅不顺应潮流，坚决抗战，反而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分裂民族，分裂国家，还美其名曰曲线救国。我看他曲线救国是假，分裂国家是真，爱国是假，卖国是真！”高树勋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义正严辞地说，“我高树勋自十七岁投奔冯玉祥将军，做为一介军人至今，已二十七年。二十七年里，我伐张勋，参与直皖之争和中原大战，披肝沥胆，勇往直前。在我的生命里，大丈夫当马革裹尸，血洒疆场，何来投降二字？……想当初，郁芬兄，还有良诚、炳勋，我们一同供职冯玉祥将军麾下，平定甘陕，东出潼关，何等英烈悲壮。到如今，你、良诚、炳勋全都投降了日本人，可怜你等半世英名毁于一旦，让人锥心泣血！”说到这里，高树勋欷歔一声长叹，“郁芬，咱们戎马半生，情同手足，义结金兰，你干你的曲线救国，我是至死不当汉奸。你，走吧！”

    “建侯！”柳晖文分辩说，“不是我要曲线救国，是蒋介石逼着我追随汪兆铭。卢沟桥事变后，宋明轩（哲元）在前线拼死一搏，而老蒋却死守着‘何梅协定’，拒不出兵救援，致使二十九军退却。他还以各种借口枪杀韩向方（复渠）、吉世五（鸿昌），还逼迫鹿钟麟退出政坛，致使佟捷三（麟阁）死难。他老蒋的嫡系部队全都撤到了后方，却让我们西北军当炮灰。建侯兄，你愿意为蒋介石当枪头子使吗？我的建侯兄！”说到这里，柳晖文也激动起来。

     提前蒋介石对西北军的种种“礼遇”，高树勋也牢骚满腹，颇有同感。但是，以此作为投降日本人的理由吗？高树勋感到十分好笑。在他看来，人格、生命，乃至个人的许多亲情恩怨，必须服从国家和民族的抗战大业。没有国，哪有家？没有国格，岂有人格？国破河殤，又岂能枉谈个人的荣辱得失？他挥挥手，大声申辨说：

    “在我的辞典里，只有抗战，没有投降！你告诉喜多诚一，让他来取我高树勋的人头好了。我三十九集团军，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决不投降！”

    “建侯……”柳晖文还想说点什么。

    高树勋拉开大门。院子里站着二爷等一群军官。高树勋指指门外说：“即使我肯投降，他们肯么？”

     军官们见高树勋如是说，齐声回答：“宁可战死，决不投降！”

    高树勋满意地笑了。

    “建侯兄，我在你生死悠关之际来陈明利害，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我只想对你说最后一句：‘要认清形势，权衡得失，不要一条道走到黑，更不要孤注一掷、困兽犹斗！’”柳晖文心中有分窝火。

    “多谢，郁芬兄的美意，树勋心领了。”高树勋冷冷地说。

    “建侯，我走之后，喜多诚一可能会对你发动进攻，希望你多多保重！”柳晖文意犹未尽，心有不甘。

    高树勋正色道：“告诉喜多诚一那小鬼子，悉听尊便！勤务兵，送客！”

    柳晖文悻悻退了出去，无功而返。

    濮范观中心区，红庙

    杨得志、苏振华、崔田民等人围站在作战地图前，眉头紧锁，神情严峻。

    “喜多诚一的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他是想对我们冀鲁豫地区的抗日力量实行各个击破，逐一逼着投降，好把整个华北当成日寇大东亚圣战的兵站基地。”苏振华说。

    杨得志拍案说：“喜多诚一的阴谋永远不能得逞！”

    他转回头来，问作战参谋：“现在日本鬼子的情况怎么样？”

    作战参谋走上前：“报告司令员，喜多诚一对高树勋采取的基本是围而不攻的战略战术。双方除发生局部冲突，基本保持在对峙状态。”

    一位侦察员急匆匆地走进司令部：“报告司令员，汪伪河南省政府主任柳晖文从开封而来，刚刚进入高树勋的防区，不知有何企图。”

    杨得志点点头，说：“好，知道了。”转回身来，命令作战参谋，“你火速派侦察人员进入高树勋的司令部，和我们的内线取得联系，了解高树勋与柳晖文的会谈结果，一有情况立刻汇报。”

    “我看柳晖文是来劝降的。孙良诚投降就是柳晖文说服的。”崔田民说。

    “以我看高树勋不会投降。我们和高树勋打了多年交道，比较了解他，他不象孙良诚、庞炳勋、杜淑有亲日倾向，对抗战的态度比较坚决。否则，他也不会制造柳下屯事件，处死石友三。”苏振华说。

    “孙良诚、庞炳勋、杜淑投降后，这一带的国民党部队就剩下了高树勋，他如果也投降了日本人，情况将对我们更加不利。所以，我们必须帮助高树勋，遏制喜多诚一，不让他的阴谋进一步得逞！”杨得志用征徇的目光望着苏振华和崔田民，继续说，“我们应该立即派人与高树勋取得联系，表明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和他共同抗日，增加他的信心。此外，我们光从口头和道义上支持还不够，还要从行动上支持高树勋，当务之急是解除日本鬼子的军事围困，解救高树勋！”

    “我同意得志同志的意见。”苏振华说，“但是喜多诚一老想找我主力部队决战，企图消灭我们。我们不能给他这样的机会，在解救高树勋的同时，必须很好地保护好自己。”

    “喜多诚一占绝对的军事优势，要解救高树勋，又不能让喜多诚一咬住，确实是个难题。”崔田民不无忧虑地说。

    战争，不仅仅是两大对立的军事集团军事实力在战场上的较量，更是政治、经济、指挥员指挥艺术和士兵勇于牺牲精神的延伸和体验。在实力强大的日本鬼子面前，既要解救高树勋，又要消灭敌人，还要保护自己，确实是个大难题。

    杨得志伫立在作战地图前，浓眉紧锁。苏振华、崔田民来回踱着步，苦苦思索着。

    蓦然，杨得志的眉头展开了。他兴奋地叫道：“振华、田民。”

    苏振华、崔田民围上来。

    杨得志说：“要在喜多诚一的包围圈上撕一道口子，高树勋做不到，我们也很难做到。喜多诚一已经把优势兵力集中到战场上，后方空虚，思想也会麻痹，我们就给他来个出其不意，攻他一点，只要他的阵营出现一丝慌乱，我们就可以与高树勋里应外合，突破包围圈，解救出高树勋！”

    “好！”苏振华、崔田民齐声喝彩。

    “我们选择的这一点，既不能大，大了我们啃不动吃不下，也不能小，小了振摄不了喜多诚一……”

    还未等杨得志把话说完，苏振华、崔田民就说：“那就攻打濮阳！濮阳离我们近，便于用兵。一旦我们攻克濮阳，清丰、内黄、滑县就岌岌可危，喜多诚一不慌了手脚才怪呢！”

    “好！我们就派朱程同志的民一旅攻打濮阳县城，派王秉璋、曾思玉同志的教三旅掩护接应高树勋，其他部队高度戒备，严防日伪军突袭！”杨得志斩钉截铁地说。

    濮阳县城

    对于军团长喜多诚一来说，濮阳的失守，使围困高树勋的链条发生了松动，从而使高树勋趁机走脱，彻底粉碎了他歼灭高树勋的图谋。对于濮阳城防司令官佐腾来说，濮阳被攻克使大日本皇军威风扫地，理当以身殉国。

    本来，正值第四次治安强化运动，喜多诚一军团长亲率三十二、三十五师团和骑兵第四旅团逐一扫荡冀鲁豫地区的抗日部队之际，濮阳城里的日伪军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但日军参谋本部为强化对占领区的治理，减少驻军对占领区群众的骚扰，特别是连连发生的强奸等激起民众义愤的暴力活动，特意从北平调来几个慰安妇来劳军。这群慰安妇有十二人，为首的是四国著名的歌舞妓大岛贞子。还有另外几名日本女学生，其他八人是韩国慰安妇金顺姬等。大岛贞子等人的到来，是日本驻军渴慕已久的。为表示日本驻军的欢迎，佐腾司令官还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欢迎仪式。仪式说不上隆重，但也十分热闹。濮阳城里的好多居民甚至包括县长樊西亭，都只是仅仅见过日本兵，从来没有见过日本女人长什么样，听说来了不少日本女人，也都出来看稀奇。

    早在大岛贞子到来之前，佐腾司令官就找到县长樊西亭，商议把大岛贞子安置在什么地方。樊西亭听说来了一群日本妓女，连想都没想，顺口说：“那就安排在支应局吧。”

    佐腾心里有点不悦。支应局是当地人犒赏日本兵的地方，平时只能容留中国妇女，大和民族高贵的女人，怎么能屈尊下榻在支应局呢？可是，不在支应局，似乎又没有更加合适的地方。佐腾想了想，尽管心里十二分不情愿，还是答应了。他最后关照樊西亭，一定要把上好的房间腾给大岛贞子她们用，并用上等规格加以款待。

    大岛贞子一行一进濮阳北城门即下了车，向夹道欢迎她们的日伪军点头挥手致意。大岛贞子等日本女人身穿和服，而金顺姬等韩国女人，却是身穿朝鲜民族服装。大岛贞子等日本女人的和服比较考究，一色丝绸面料，印着樱花图案。大岛贞子虽然身材瘦小，却显得小巧玲珑，加上丝绸质地的和服，宛如月宫嫦娥，给人风摆杨柳的感觉。几位日本鬼子被大岛贞子的美貌折服，直看得目瞪口呆。几位中国汉子悄悄耳语说：“日他娘，原想着日本婊子都跟母夜叉似的，却这样有模有样。爷儿们哪天也睡她一回，尝尝日本婊子的鲜！”

    大岛贞子也被日本兵热烈的情绪所感染，不断抛媚眼、递飞吻。

    最后，大岛贞子等慰安妇，在佐腾及樊西亭等人的蔟拥陪同下，走进县衙。樊西亭做东道设宴款待大岛贞子一行。

    席间，佐腾与大岛贞子通过交谈，发现两人竟是同乡。远在异国他乡相见，两人颇为感慨，感叹人生如浮萍，不知要漂到哪里去。

    从大岛贞子口中，佐腾了解到，大岛贞子原是东京大学的一名高材生，在学校学社会学。战争爆发后，她的男朋友和贺一男――也是东京大学的一名在校学生，怀着对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巨大热情，应征入伍，不久即战死在菲律宾的吕宋岛。对于和贺一男的死，大岛贞子十分悲痛，立志投笔从戎，继承和贺未竟的事业。大岛贞子对帝国陆军本部的宣传十分痴迷。既然和贺一男已死，陆军本部的许多皇军就是千万个和贺的化身，在前仆后继地完成天皇陛下赋予的伟大使命。大岛爱和贺，便转而把这种爱转移到天皇陛下英勇善战的武士身上。和贺没有成为她的丈夫，带着缺憾而去，她不能再让许多日本军人再象和贺一样。于是，在得知陆军本部招募慰安妇时，便毅然报名应征，先后到过朝鲜、吕宋，最后辗转到达中国。在多年的慰安妇生涯中，大岛贞子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一事业。她把这种事业看作是效忠天皇、效忠帝国的最佳方式和途径。试想，帝国的军人舍身忘死出入疆场，把性命置之度外，她还能顾及所谓的贞洁吗？按照分工，象大岛贞子这个层次的慰安妇，只能陪侍大佐以上的日本军官，而一些基层军官和士兵，只能集体使用支那女人。但大岛贞子过于热爱日本军人，对他们的要求来者不拒。对她的行为，一些日本军官存在看法，考虑大岛对日本天皇陛下的忠诚，也都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她的行为。因此，大岛贞子很受日本基层军官和士兵的喜欢。

    听了大岛贞子的自我介绍，佐腾一郎不由对大岛贞子刮目相看了。有天皇陛下英勇善战的武士，有大岛贞子之类的热诚追随者，何愁大东亚共荣圈不能建立。佐腾一激动，对大岛贞子说了好多溢美之词，大岛贞子爱每个日本军人，更爱他的同乡佐腾一郎君。两人杯觚交错之际便耳鬓磨擦，投怀送抱，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为了为宴会助兴，佐腾与大岛贞子共同用日语为大家献上了一曲的家乡的小调《樱花》。

    樊西亭见佐腾一郎与大岛贞子眼神里迸射出欲望的火花，推说酒力不胜，吩咐了支应局长几句，要他好好照应大岛贞子一行，便起身告辞。

    樊西亭一走，佐腾也推脱公务在身，不能长久相陪侍，起身告辞。大岛贞子借口到佐腾一郎处看看，一同跟去。其他几位慰安妇见庭宴已散，无意留恋，便集体到支应局，从事慰安服务。

    当晚，濮阳的日本驻军，全部沉浸在节日的喜庆气氛中，过着淫欲放纵的生活。

    佐腾和大岛贞子一番温存之后，意犹未尽，躺在床上叙旧。忽听得一阵悉索的响声，佐腾机警地抓起床头的手枪，厉声喝问：“谁？”

    窗外传来鬼子伍长山岛野秀的声音：“报告司令官，是，是我，山岛野秀。”

    “山岛君，你不回去休息，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佐腾不高兴地问。

    “我，我想看看贞子。”山岛野秀结结巴巴地回答。

    听如是说，大岛贞子便起身穿衣下床。

    “你要到哪里去？”佐腾问。

    大岛贞子向门外抛了个媚眼，笑着说：“对不起，佐腾君，贞子属于大日本帝国的全体皇军!”说完，给佐腾深深一吻，开门和山岛野秀走了出来。

    佐腾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躺在床上小憩了片刻，便从床上爬起来，查看城防情况。

    今晚虽然是日本人的节日，但仍有一个中队的日军值班。濮阳四门有日伪军重兵把守。城墙及主要大街，不断有荷枪实弹的巡逻兵走过，佐腾见濮阳戒备森严固若金汤，便回到司令部，安然睡去。

    三更时分，佐腾被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他一骨碌爬起来，问：“发生了什么情况？”

    樊西亭等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报告说：“太、太君，是八路军打、打过来了!”

    “八路军？皇军寻他主力决战都找不到，难道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佐腾急得大惊失色。

    佐腾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一个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映红了整个县城，是军械库爆炸起火了。紧接着，停车场上，十几台军车也相继爆炸起火。日伪军们象无头苍蝇似的，乱成一团。

    “快!八路，统统的死了死了的!”佐腾声嘶力竭地狂叫着，指挥日伪军进行抵抗。

    整个濮阳城到底来了多少八路军，佐腾不知道。似乎満城都有，又似乎一个都没有。密集的枪声此起彼伏，当佐腾带着部队赶到时，那里的守军已被全歼，连个八路军的影子都找不见。佐腾正在纳闷，其他地方又发生爆炸，枪炮声立刻象炒爆豆一样响起来。如此三番，佐腾顾此失彼，被闹得焦头烂额。

    这时，只见一哨人马杀奔而来。透过火光，佐腾终于发现了八路，他刚要叫喊，就有一阵乱枪打过来，他身边的几个鬼子兵倾刻间见了阎王。八路军战士象一只只下山的小老虎，势不可挡。显然，已经有人认出了佐腾，高声叫喊：

    “别让佐腾跑了!”

    “活捉佐腾这小鬼子!”

    佐腾嘘得魂飞魄散，匆忙抵抗了一阵，便带着几个鬼子兵钻进炮楼，再也不敢出来。

    从炮楼的了望孔中，佐腾发现，除几个炮楼仍掌握在自己手里，濮阳城几乎全被八路军占领。如果八路军一鼓作气打下去，整个濮阳城就会失守。想到整个县城会从自己手中丢失，佐腾吓得满头是汗。他本能地抓起电话，向军团长喜多诚一求援。

    “军团长，濮阳城满城八路!”佐腾惊恐地叫道。

    “满城八路？到底有多少？”喜多诚一在电话中狐疑地问。他不相信，他连日寻找的八路军主力居然敢虎口拔牙，自投罗网。

    “不知道，大概有几千……不、不，大概有两万人!”佐腾生怕自己说少了喜多诚一会怪罪，慌忙夸大其辞。他也深信，没有成千上万的八路，濮阳城怎么就会被攻克？

    “佐腾君，你要拖住那些八路，我立刻调骑兵第四旅团增援你。只要你能坚持到天亮，八路就会被我们包围，一个也不会走脱的!”喜多诚一自信地说。

    佐腾连连打着立正：“哈依!哈依!”

    就在八路军突袭濮阳城的同时，在大街上看到大岛贞子的那个汉子乘着混乱，手执梭镖闯进支应局，寻找大岛贞子。

    大岛贞子从佐腾一郎处出来后，就被山岛野秀带回支应局，行鱼水之欢。军械库的巨大爆炸声，震惊了支应局内的这对野鸳鸯。大岛贞子想象着，听到爆炸声，山岛野秀会一跃而起，一展帝国军人的风采。谁料想，山岛野秀如此贪恋美色，紧紧拥着她，一动不动。这令大岛贞子很不高兴：“山岛君，外面正在打仗，你应该为帝国去效力!”

    山岛野秀轻蔑地一笑：“战争，战争，去他妈的鬼战争!我已经打腻了，再也不想打了!”他更加夸张地抱起大岛贞子，献媚地说，“我只想要你!”

    “山岛君，你是大日本皇军的耻辱!我不陪侍你这样的男人!”大岛贞子非常气愤。

    山岛野秀不屑地说：“我是皇军的耻辱，你是什么？婊子!”

    大岛贞子刚想说什么，门被“咣”地一声踢开。只见一个汉子闯进来，雪亮的梭镖直指山岛野秀。汉子一声冷笑，把山岛野秀从床上挑下来。山岛野秀刚要挣扎，汉子又一梭镖，直刺山岛的心脏。山岛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大岛贞子吓得魂早飞到爪哇国里去了，目瞪口呆，一动不动。汉子结果了山岛野秀，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直扑大岛贞子。

    现在，大岛贞子明白过来，拼命挣扎反抗。那小巧玲珑的身体，哪是人高马大的汉子的对手。挣扎反抗不仅徒劳，反而勾起汉子更加强烈的欲望。大岛贞子感到莫大的屈辱。这可是一个支那人啊!浑身又脏又臭，居然采摘了皇军之花。

    正在大岛贞子绝望之际，一个鬼子兵闻讯过来，冰冷的枪刺刺进汉子后胸。汉子一跃而起，哈哈大笑：

    “小鬼子，老子给你戴了顶绿帽子!”

    鬼子兵的枪响了。汉子摇晃了几下，倒地身亡。

    拂晓时分，日军第四旅团赶到濮阳。旅团长问佐腾：“佐腾君，八路的主力哪里去了？”

    佐腾惊魂乍定。八路军从哪来到哪儿去，何时来何时去，佐腾一无所知。他无奈地望着仍在燃烧着的城池，不知如何回答。

    经过民一旅的突袭，击毙濮阳城的日伪军一百二十余名，炸毁军械库一所，汽车十辆。

    正当佐腾一郎一筹莫展之际，喜多诚一军团长打来电话，急调第四旅团追剿高树勋部。原来，就在第四旅团赶赴濮阳之际，高树勋部与八路军教三旅里应外合，成功突破日军防线，向八路军的濮范观中心区转移，从而摆脱全军被歼的危险局面。

“佐腾君，正是你的谎报军情才使高树勋逃脱。你打乱了皇军的战略部署，帮了敌人的大忙。佐腾君，你应该为此承担责任!”喜多诚一在电话里口气冷峻地说。随后喜多诚一明显缓和了口气，“佐腾君，我们大日本皇军之所以英勇善战，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部队，完全在于我们继承并发扬了武士道精神。我们武士道精神始于镰仓慕府时期，到今天已经有千年历史了。这种精神，不能在我们身上丧失!”喜多诚一说到这里，便把电话扣掉了。

佐腾一郎呆若木鸡。当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喜多诚一要他去死。如果他不继承武士道精神，那么，等待他的将是军事法庭的审判。他犹豫了好长时间，终于决定剖腹自尽，以身殉节。

他含泪抽出指挥刀。这把军刀跟随了他多年，他用它曾经杀死了不少支那人。而今，这把军刀要结束他自己的生命了。佐腾一遍遍擦试着，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我是大日本帝国的皇军，不是贪生怕死的支那人!”佐腾大叫着，把战刀深深刺进自己的腹部……

樊西亭闻听佐腾剖腹殉节，惊鄂不已，忙到城防司令部探问。只见佐腾躺在地上，五脏六腑全都流了出来。看得出，佐腾死前极其痛苦，他忍受不了这些痛苦，便拔出手枪，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补了一枪。

佐腾的死，使樊西亭感到十分震惊和悲哀。他望着城头上空高高飘扬着的太阳旗，不知道在这连年的战争中，该如何保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