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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班长很是勤快。每天上下班的时候，他都要拿起那把大扫把，把车间内外哗哗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每天早晨，他都要张罗着学习。那时候，我们的政治学习就是读报纸，大部分是读“两报一刊社论”，我就自然成了读报员。读完了报纸，刘班长按照厂里的调度计划，安排当天的修车任务。在他的鼓励下，我进厂不久，就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自己暗自庆幸，刚走上社会，就遇到了这样一位好班长，真是幸运啊。

   慢慢地，我发现他对几位老师傅的态度十分恶劣。戴师傅和魏师傅都是与我师傅一般大的老师傅。五十年代，戴师傅曾经参加过建设人民大会堂，那木匠手艺是没的说；魏师傅是翻砂木型的组长，有一手雕花的好手艺，而且，老爷子还风趣幽默，跟他在一起，天天乐不停。你说，这两个老宝贝，我们单位花钱都请不来，他刘衍水怎么就跟人家过不去呢？原来，旧社会，戴师傅曾经给日本人干过活；60年闹饥荒，魏师傅曾经倒腾过小买卖。在今天，这些都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在那个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年代，在计划经济时期，这就是大事！何况刘衍水的阶级斗争观念是很强很强的，那根阶级斗争的弦总是绷得紧紧地，他怎么能对他们和颜悦色呢？在他的眼里，几位老师傅就是归他管教的劳改犯。

   时间长了，我又发现了他的几个秘密：他喜欢几个人的小汇报。听完了，就把来人汇报的情况记下来；他非常爱占小便宜。每天下班的时候，他之所以打扫卫生，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等我们走了，他好往家里偷拿木料，角铁，铁板。木匠车间里，就是刨花子多。很多人都用大麻袋装刨花子，回家烧火用。刘衍水的大麻袋里经常是塞满了木料，边上塞一些刨花子掩人耳目，蒙骗守卫人员。

   因为这些，我们几个年轻人对他都十分反感。他也渐渐地感觉出来了，于是，我们和他便开始了长期的较量。

   我们木匠房子的电钻总是不好使，短路。干活的时候，总是要把电源线来回甩几下，电路接通了才行。送到电工班去修理几次，依然照旧，无济于事。大概是1975年的夏天吧，一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正干活呢，忽然停电了。我们一看快吃饭了，就决定提前休息，先吃饭，下午早点干。

   我们还没有吃完饭，来电了。我们有个副班长老谢师傅，刚刚被“纳新”了。那时候，毛主席有一句话叫“吐故纳新”，把劝退党组织的，叫“吐故”；反之，把入党呢，就称之为“纳新”。老谢师傅年过半百，追求了大半辈子，终于解决了组织问题，他能不高兴吗？那浑身的干劲是冲天勃发，使也使不完。这不，刚来电，我们还在吃饭，他老人家也不休息了，立刻干了起来。突然，就听见火电焊工张世禄不是人声地死命大喊：“快来人哪——触电了——”，紧跟着，所有的用电设备全停了，是张世禄拉了电闸。说时迟那时快，我们都不约而同地跑到工作车间，一看，老谢师傅躺在架起来的汽车大货箱的下边，紧抱着电钻，“呼——呼——”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脑袋底下有一滩血。脸色苍白的厂领导和卫生所的大夫跑过来了，院子里正在休息娱乐的工人们都跑过来了。

   卫生所大夫于娟掐着老谢师傅的脉搏；

   厂领导就指挥调车，调刚刚修好的即将出厂的好车；

   试车员刘忠贤麻溜利索地把车倒进了车间；

   我们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老谢师傅抬上担架，抬上汽车；

   汽车冲上了公路。一路鸣着喇叭，所有的红灯，闯！所有的路口，闯！一路狂奔，在最短的时间到了医院；

   医生指挥，我们几个年轻人轮班做人工呼吸；

   医生摁着老谢师傅的胸骨；

   滴答，滴答，时间一秒一分地过去，希望渐渐地渺茫了；我们的眼睛，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老谢师傅，企盼着奇迹的出现。

   四十分钟过去了，满头大汗的医生站起身来，无可奈何地说：“完了，不行了，穿衣服吧。”

   啊？老谢师傅走了吗？就这样走了吗？我们的心情真是悲伤极了。在厂领导的指挥下，我们可是张罗老谢师傅的后事。买来了新衣服，给他穿上；送进了太平房，也就是停尸房；那时候，太平房里没有冷冻设备。我们又买来了大冰块，围在老谢师傅遗体的周围；又派出人去老谢师傅家里做安慰、陪同的工作，安排远道亲属的食宿，等等等等。哎呀，那些天哪，可把我们几个累坏了。

   老谢师傅的丧事还没办，事件的性质便发生了变化。

   有一天，厂领导来找我，让我去谈话。来到厂部办公室，有几个人坐在那里，表情很是严肃。厂领导给我简单介绍了一下说，这是公司保卫科的，来了解老谢的事，你就谈谈吧。哦，是这么回事啊。死了人，保卫科了解一下也是正常的。我也没有多想，就把事情的过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保卫科开始发问了：

   “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把你们在休息室的位置画出来。”

   “张世禄怎么在休息时间还干活？”

   “谁先跑到谢师傅跟前的？”

     ……  ……

   事后我才知道，保卫科哪里是了解情况啊，是抓阶级斗争来了！他们分别找了我们木匠房子的人，逐个谈话，只要你说的和别人不一样，那就要倒霉了。还好，我们几个人都是实话实说，实事求是。所以，保卫科一无所获，空手而归。而出这个“抓阶级斗争”主意的，正是刘衍水！

   关于老谢师傅的死亡原因， 后来，我们几个人做了细致的推测。

   老谢师傅干活的时候，那个电钻又犯病了。他就甩动电源线，不料接触到了电钻的外皮，老谢师傅就触电了。因为他是双手抓着电钻的把柄，触电时，人的身体本能地痉挛，于是他就把电钻紧紧地抱在胸口上了。张世禄拉下了电闸以后，老谢师傅就向后倒了下去，脑袋正好碰到汽车大箱的突出的脚蹬铁上，然后，才倒在地上的。

   真正的死因，只有老谢师傅在天之灵知道了。不过，通过这件事，刘衍水的处境也越来越尴尬了。

链接：初入江湖.貌忠实奸—班长刘衍水（下）http://www.zgshifu.com/view.asp?id=11489&left=news

                   2008年4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