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穿透军威：《秦武卒》

解放军文艺出版社 作者：西元     

出版日期： 2009-1

                                                                                            赵凯

       读罢长篇古代军事题材小说《秦武卒》，强烈地感受到了超越军战内容的文化思想内涵，总感觉这是一部文化小说；相对于它的战争构架而言，文化确是大于军功了。

      《秦武卒》描写了几次大的战争情节：灭楚国，平百越，击匈奴，亡秦之战。而且表述得相当精彩，比如灭楚国：楚国二十五万精锐大军，不是被消灭了，而是在优秀的统帅项燕指挥下，避秦兵锋，以超常的务实态度，化军归民，用将帅和君主的暂时牺牲，来换得日后报仇复国的成熟时机。还有平百越时，在南方丛林中食人肉的血腥军争，令人心悸骨寒。但小说中最初的第一场“战争”，竟然不是对外用兵，而是秦国军队的演习，这演习却就是实战，是真的血腥杀戮，白骨埋红泥，言假战却真牺牲，自己人杀自己人；这个情景最确切地象征了战争本质就是：人，自己杀自己！

       全书中最深刻触动我的章节，不是恢弘大气波澜壮阔的一幅幅战争画面，而是“妖术”，极端感慨：楚国被攻灭后，百姓面对秦军武器垂下了双手，而他们固有的文化精神，以巫术的形式昂起了头，为捍卫自我的文化，不惜流血，死亦不惧，因为神灵已经附体了，溶入百姓血肉中了，其实这一章的文化就是 “神”啊！军攻面对的只是士兵，而文化涵容的却是楚国所有的平民百姓，士卒可以屠尽，而百姓无法尽剿灭。所以，战胜者秦始皇也敏锐看到了巫术与谋逆的关系：文化比军事更有力量，军武胜一时，文化赢长久。

        小说还有一层文化意义，是从人类学上来说：主人公王离，他是怀着对匈奴人的仇恨长大，继而从军建立武功的，后来他以牙还牙，带兵击破匈奴，报了深仇大恨！但他的形象特点是有一只独特的蓝眼睛，这是他父亲遗传给他的，他的母亲是秦国人，可他的父亲是匈奴人，他是敌对两国共同的后代。匈奴人惨杀了他的母亲和他的恋人小樱桃，他满腔仇恨所报复戮杀的正是自己的宗族。他最挚爱的项妍，是另一敌国仇人的美丽女子；而一曲情心爱慕他的公主蠃妩，遭受酷刑命丧在皇兄胡亥之手，手足亲情亦相屠。项妍和百越王译吁宋孕生的孩子小越，是越人还是楚人？王离是秦国人还是匈奴人？放大看中华文明史，是众多的民族大融合，才形成了今天的汉民族，大汉民族并不是单纯的，长久以来持续的各民族通婚共生，孕育了五十六个民族的中华大家庭。甘肃还有一些人是两千年前罗马军团的后代，他们的祖先是欧洲白种人，但这些人如今自称是汉族人。

        翻阅书页，唯美的文字中飘溢出浓郁的思想性，让人处处能感受到作家西元的深层次苦心思考：为什么秦要统一六国？主人公问：是统一好，还是各国争雄好？王离这一个典型人物，从艺术美视角刻画其一生轰轰烈烈地精彩，在秦王投降秦国灭亡后，他自戗而殉：为皇帝而战，为大秦国而死！悲剧英雄，他归属于那个政体与那个时代，但又超拔了：他到底为什么而死？他已经对自己一生为之而战的信仰与理想动摇了，是文化思想刺穿了他的心胸，他为自己对这人类世界纷争的思索而做出了这一选择。

       尾声里：汉朝一统四海后，太平日月中，曾经伤残于战争的老兵们晚景凄凉，沦落为乞丐，坐在了一起求苟生，当年他们是血红战场上相互残杀的各国战士，如今他们殊途同归，都是普天下的平民百姓。妍项是失败者，项羽是战胜者，可项妍为陪伴自己心爱的人，在死亡关头来到他身边，与他站在一起，且用娇弱的生命掩挡射向爱人的箭，这是来自亲人一方的呼啸箭锋，她是笑着而去的，因为她感觉自己终于从兴亡仇恨相戮中解脱了。王离失败了，项羽胜利了，可转眼就是垓下之战四面楚歌了。秦灭六国，既而又亡国：是起义军颠覆了大秦帝国吗？难道不是秦政自毁长城吗？谁败了？谁胜了？小说又一次提醒我们痛苦反思，不禁对战争的正反认知模糊了。表象画军功，内核述文化：《秦武卒》能够予人非常精彩的阅读心旅。

------发表于《社区 读书》2009年6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