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江雪
• 李宣章

我在你身边

一阵眩晕袭来,铁师傅赶忙扶住公园里的长凳,顺势躺下去。他太累了，准确地讲：他太虚弱了。今天一早，他又来到那个胡同里的“大众医院”，这是他下岗以来第六次到这儿卖血了。

老伴早他三个月下岗，她谎称单位放假。铁师傅知道老伴的心，她是怕他担心，怕女儿分心，因为女儿铁梅正在备考大学。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下岗以来他早出晚归像上班一样，按月交给老伴工资。老伴高兴，女儿安心学习，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啊！

想到女儿，他像注射了强心剂。铁梅从小就聪明、懂事。初中、高中都是学校里最好的学生。上星期参加高考，显然是报考全国最好的大学。铁师傅不由的抬手摸了摸紧贴心口的一叠钞票，一种由衷的喜悦挂在脸上。一挺身他从长凳上跃起来，大步朝园外走去，一只手紧紧抓着一个鼓鼓的编织袋，另一只残废了的手在身旁摆动起来。

他在废品收购点卖掉捡拾来的塑料瓶，回到三楼的家。把空袋子藏在楼道里暖气管后边，拍一拍身上的尘土，把钥匙插进锁孔，拉开门，正听见老伴带着哭腔说：“咱家就是砸锅卖铁……”

开门声打断了老伴的话，铁师傅心头一紧马上又换上一个笑脸“准备砸咱家的锅，卖我这老废铁啊？哈……！”他干笑几声，没人接茬。屋里老伴坐在床边同女儿相拥而泣。

“咋地，娘俩比赛流泪哪？”女儿擦一把脸上的泪水接过爸爸的外衣，问非所答轻轻地说：“爸，我的高考通知下来了”。

“考上哪儿了？”铁师傅圆睁着两眼。

“清华”。女儿低着头小声地说。

“清华——”铁师傅双手在腿上一拍原地蹦个高“好闺女，咱可得好好庆祝一下，老伴你去炒两个菜，我去买瓶啤酒”，铁师傅乐得像个孩子。铁师傅老伴一直把脸扭向一旁，扶在拐杖上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爸，您坐下我要跟您说点事”女儿心事沉重地过去捧起妈妈的脸，哽咽着说：“爸，您知道吗，我妈已经下岗失业啦！”“刚才我正跟妈商量这事：我不想去读大学了，我要去打工。”

“爸，您只管每天上班、下班，您不知道妈才四十刚出头的人，这头发全白了，这脸、这手都是严重营养不良的现象……”说着话，女儿铁梅猛地站起身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入学通知书”三把二把撕得粉碎。眼前的事把铁师傅惊得目瞪口呆。

“闺女你……”突然铁师傅眼前一黑，手捂胸口慢慢瘫软在地上。

“快！闺女快看你爸咋地了”一边喊铁师傅，老伴撇下拐杖向老伴扑去。“孩子，来，帮妈把你爸扶到床上。”

一叠用塑料纸捆着的钞票从铁师傅的衣兜里滑了出来，还代出了一张字迹潦草的卖血单据。老伴捡起那叠钞票，女儿捡起那张单据。一阵喘息过后铁师傅缓醒过来，母女俩都已哭成了泪人。

“老头子你不该的呀……”

“爸，都是女儿不好……”一家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外面传来敲门声，铁梅一边擦着泪一边打开房门。社区汪主任领着一位同志走进屋子。“铁师傅，残联郝主任来看你们了”。汪主任总是个乐天的大嗓门。铁师傅抢上前拉住郝主任的手，刚擦去的眼泪又涌出来，像个迷失的孩子见到了亲人。

“铁师傅你家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恭喜你们培养出这么一个好孩子。她不仅是你们的光荣，也是我们全区的光荣啊！”说着，郝主任把一个鼓鼓的信封放在铁师傅手中：“这3000元钱是残联特批的，给孩子的学费。往后有困难就吱一声。残联就是你们的家，我们永远在你们身边。”

太阳升在了当头，所有阴霾都被踩在脚下。铁师傅一家三口依依不舍地把郝主任送到街口。铁师傅捧着“残疾人专干上岗登记表”，铁梅捧着残联的“心意”，铁师傅老伴擦着不断流淌的热泪，心中不住地叨念郝主任临走时扔下的那句话“别怕，残联就是你们的家，我们永远在你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