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会员姓氏检索 :
                  长篇连载
本栏所称的长篇连载,是指对长篇小说等体裁的分期、连续发表。
                  本版编辑团队
本版主编:暂 无
主编寄语:朋友,欢迎关注本频道,还犹豫什么?请让你的键盘,借助你的才华,在这里倾诉你的心灵吧!
本版顾问:
本版编辑:
                  本版精品文章
                  文章信息
当前位置:  小说故事  >>  长篇连载
满树榆钱129
文章来源:原创        访问量:1035        作者:南南4433        发布:南南4433        首发时间:2014-04-23 18:00:13
关键词:中国诗赋网
编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日军对平西的清剿在一月间把良乡、房山、宛平和昌平县西部基夲上扫了个遍。这一带蜂拥而起的各色抗日武装被这一阵风给刮得七零八落,特别是刚被国民党收编的大股地方武装几乎全部被打散了。有不少干脆降了,又挂上了保安队的牌子。随着八路军大部队的转移,新建立的抗日根据地也受到极大损失。交通要道和重点村镇大都陷于日军之手。

      表面上看,日军这次军事行动战果挺大,而其实也没伤了抗日力量的筋骨。在平西,和整个华北一样,抗日这出戏的台柱子是八路军,其它杂牌武装大都是借着抗日圈地盘,没几个队伍是和日军真打过的。像左营的那支农民军那样能和日军打过几仗的,就算是凤毛鳞角了。八路军主力没受什么损失,就像戏班角儿还在,少几个边边沿沿,站桩打旗的没多大了不得。日军虽然集中了几万部队进行淸箣,可也只能是一阵风扫过就完,真能占得住的只是有数的几个要点,广大的山区还是占不住,也不敢久待。八路军主力虽撤了,留下的游击队依然活跃,袭击车队、破坏道路,摸岗哨、拔据点的事就没断过。鬼子在各村成立的维持会,也成了早晚班,白天鬼子前脚刚走,没准晚上游击队就宿到了村里。可就这样,日夲军方还是觉得战果卓著,后方已稳,胜局已定。

不过,松崎原山可不像其它人那么乐观,他早就意识到在华北真正的敌人已不是国民党及其军队,而共产党和八路军才是心腹犬患。几月前,他就向军部递过一份建议,力主把驻热南的日夲关东军划归华北方面军指挥,以统一布署应对中共热冀特委的统一领导,这样才能使北平一带成为巩固的大后方。可他的主张没被采纳,等到八路军四纵从平北先挺进热南,而后又挥师折向冀东,热河和冀东的日军各行其政,让八路军在热冀交界的平谷、遵化等县来回穿插,打了好几个大仗,疼明白了也晚了。冀东的滦县、蓟县、玉田、迁安、乐亭等十几个县又相继发动了暴动,组成了十万之众的抗日民主联军,攻下了好几个县城,让连接华北和东北的平山铁路中断了半个月。真是按下葫芦又起瓢,两边都不得闲。在这种形势下,日夲军部高层才开始重视松崎的建议,虽因为种种原因,未把热南日军划归华北。但取了一个折中方案,让热河和华北的特务机关实行情报互通共享,由北平特别行动委员会統一协调、指导。这使松崎原山的权力更大了许多,也让他更加有些雄心勃勃。

和其它日夲军人相比,松崎原山的确明智的多,这主要得益于他是长在中国,对中国和中国人了解的程度是他人无法比拟的。“以华制华”是他坚信的,压箱底的法宝。这回要不辱使命,他还得紧拨啷他手底下这些中国的算盘珠子。周正节在他的旨意下,正筹办《华北新报》,名义上是家报社,内里却是以情报捜集、整理,电台监听、破译为一身的情报机构。计划利用新闻采访为名,把触角伸向整个华北。报社地址是周正节选的,就在墨香斋。他原来办的《实报》就在这儿,还有整套的印刷设备。从日夲人进北平,整个楼都已被查封,要用就是打开封条的事。而且他还惦记着,以后想法儿把一墙之隔的学士府的后花园占过来,那就可以把各部门都集中一处,方便得多。不过无论是他,还是松崎都明白,办报社也好,搞情报也罢,明的暗的都缺的是人才。所以,紧锣密鼓的筹备就围着网罗人才这一件事转,一方面在过去北平的同学、同事、朋友、亲戚中找可靠、可用的人,并命人在各机关、学校悄悄物色,一方面也公开招聘报社记者、编辑和技工。

 

    这天,报社筹备组的庶务主任急冲冲找到周正节,给他带来个意想不到的消息,说他妹妹正英回来了。这让他又惊、又喜,又怕、又揪心,足足愣了半晌,才问::“你……没看错吧?”

“嗨,我家跟您家门对门,这么多年的街坊,能认差了?”

    “你在哪儿看见的?”

“东四牌楼。我有个朋友过去是开杂货店的,他儿子清华毕业,讲起英文哇啦哇啦的,挺精干,又正没事由,我想把他召咱们这儿来。这不,我去他家正碰上正英。我朋友那店面早就关张了,门脸一直闲着,正英是看房去了,说要开个货栈。”

“你们……说话了?”

“说了……不过,可没漏您,她没提,我也没说。看样子,她根夲不知道您在北平。”

“嗯,她是回学士府了?”

“没有,没有,她说是住在日夲会馆,现在是嫁了个日夲商人,随了夫姓,叫小井正英。一直在热河作生意,这回是想把买卖开到北平。”

“就她一个人?”

“不,老妈子,随从都带着呐,他丈夫在那边等她的信儿,找到门面就带货过来。对,还带个小小子,说是她儿子。叫小井什么来这……我给忘了。”

周正节听他讲完,紧绷的心稍松了些。他就这一个妹妹,从她因参加共党事发离家出走,一直断不了对她的惦记,骨肉之情哪能断得了?可他也知道正英那打死都不回头的倔脾气,她能抛了信仰,也抛了爱情,还嫁了个日夲人?他真心里打鼓。好在她不是奔着自己来,共党派遣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不少。但也不能轻信,现在是给日夲人当差,更得多点儿小心。他左思右想,才打定个主意,把这情况先报告给松崎原山,让日夲人出面调查。若是共党潜伏,也不会牵到自己,适当时,自己再出面劝她归附就是。若一切属实更好,放心大胆去认亲,既在日夲人那儿买了好,还没伤兄妹的情分。

松崎原山接到了周正节的电话,也很惊讶。战前他重建墨香斋时,以至后来在学士府的车马院租住,都常见周正英,至今对她的美丽、优雅和聪慧还有很深的印象。他马上就交代特高课悄悄去查,并和热河方面沟通。当晚结果就反馈了回来,他也没耽误,立刻就给周正节回了电话。

他说:“周先生,令妹的情况,我已派人查了,没有什么问题。她早在战前就脱离了共党,对自己的情况也没有隐瞞。她再嫁的夫君叫小井溪川,是关东军小井旅团长的宗叔,是商人,也是关东军的情报人员。你可以放心,赶紧去团聚吧。我看你应该爭取让她出来工作,在中国不必非死守日夲人的规矩,不要埋没了她的才华。现在,我们正缺有共党背景和经验的人嘛。等你的妹夫到北平,我再一并给他们接风。”

周正节自然喜出望外,连连应承。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日夲会馆,兄妹重逢,舅甥初见,百感交集自不必说。不过接她到家住,周正英却婉言相拒,说连保姆带伙计一大帮人呐,住在家里不方便。让她到《华北新报》任职,周正英也没答应,说她自己虽有兴趣,也得看左井君是否同意再定。周正节听了觉得有道理,也就只好等等再说。其实这一切都是周正英和左井溪商量好的策略,心急钓不着大鱼,上赶着哪是买卖呀?

 

   “活宝”的伤恢复的很快,不到半月伤口就全封了口儿。断了的左边锁骨还没长利索,还吊着半边胳膊,可已能自己穿衣、吃饭,上下炕,满屋溜哒了。他生来就是个猴儿性子,平时活蹦乱跳撒欢儿惯了,躺这几天,早憋得他抓耳挠腮,烦得要命。再加上惦记玉香,刚好点儿就再也待不住了,急的要走。要他一个人走,想法儿送他出城倒不难,可他还想着和玉香一块飞,那就难了。玉香被看得那么紧,凭他赤手空拳,还吊着一只膀子,甭说救人了,找死还差不多。

其实着急的不只是他,这几天望田两口子和月娥比他还急。杨月娥去见玉香的事,刘成龙当天就知道了,虽也没问没吵,装不知道,可己经有了防备。不仅又给加了俩人儿,而且交代的清楚,他老婆来也不准进。后来月娥又偷着去过,还真是给挡在了大门外头。想豁出去敞开了闹,可明知刘成龙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闹出大天去又有用吗?还恐怕帮了倒忙。眼看着就快半个月了,又听说给山口粉刷的院子已经完了工,可几个人还是想不出什么好招,明知玉香憋着一死,能不急吗?谁也没想到,一个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人却使这事柳暗花明。

这天上午,董彩屏去后门大街上的果品店买东西,她这些天可显怀了,而且一天吃八顿还老觉着饿。嘴里不断零食,可样儿再多,还是喜欢嚼点儿酸的。这不,山楂、杏干儿、酸枣面样样买了点儿,拎着出门刚要往回走。听见后边有人叫。回头看,是李凤姑站在天江茶园的大门口,边叫还边迎了上来。这回她倒没穿和服,一身白底红花的绸旗袍,描眉打鬓,嘴唇腥红。周四的死好像对她没什么影响,还是那么招摇。

董彩屏心里腻味,可面儿上还不得不敷衍。“哟,是您呀姑,您这是……”

李凤姑嘴一撇:“嗨,闲着没事,吃饱撑的,想在这儿聊会儿天解解闷吧,愣连个能接上茬儿的都没有。”

“哟,您这大忙人怎么也闲了?”

“嗨,别提了……哎,进去慢慢儿再跟你道来,走,走吧。”

     董彩屏想推辞还没出口,就被李凤姑不容分说地拉进了茶园。

茶园里只稀稀拉拉上了两三成的座,比过去的热闹相去甚远,这还算是老字号、大园子,差不多的小茶馆早就关张了。

大概李凤姑是真憋得难受,又真没个人说,俩人刚坐下,她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没别的,张嘴就是叹,出声就是苦,一段话没完就“吧嗒“、“吧嗒”直掉泪珠子。按她说,她张罗起来的妇女服务所让日夲军方给收了,她这个所长连个差使都没给留,还有不少欠账都打了水漂儿。好容易挤进了上流沙龙,现在不知怎么了,也很少得到邀请了。她认那个当联队长的日夲干爹,头几天老婆也来随军了。干爹认的干女儿她不认,一点儿面儿不给,只要见着她来,伸手大嘴巴就搧。在家窝着吧,周四没了,就是和老妈子眼对眼,闷死个人。出来转转,也没个好去处,到茶馆坐坐,连个能接话茬儿的都见不着。想着上台唱两口儿,不要钱就图乐儿,老板熟人熟面儿话可生。愣说;姑奶奶,您喝茶我管饱,千万别唱了。都见过您穿和服,蹬踏拉板儿,您这一嗓子别把狼再招来了。

李凤姑这儿直格直令地诉着苦情,可董彩屏听着倒是像听单口相声,碍着面儿不敢笑,只好打开纸包,塞一把杏干嚼着占嘴。

李凤姑见她这吃相,倒破涕为笑.哎呀,妈妈呀,你这么狼虎?不酸呐?好嘛,我看着牙都倒了。”

    董彩屏抿嘴笑笑,紧嚼了两口,才低声说:“我没觉着。您没看出来呀?我有了,这些天就馋这口儿?”

“哎哟,你可真好福气,酸儿辣女知通不?一准是儿子。”李凤姑说着,却又叹了口气:“哎,我就没这命呀,靠山山倒,靠河河干,到头来落个耍单绝根儿,哎,苦啊……”

董彩屏见她又眼泪汪汪,也不禁动了侧隐之心,轻叹一声,劝道:“姑,路是自己走的,孽是自己作的,能怪谁呀?您这性子风一吹就飘,鼓一响就跳,身一转就不知道北,能有安稳吗?我看呐,现在您在日夲人那儿不得烟儿抽倒是好事。就此咱离远点儿,收收心,重新改个活法儿。找个老实巴交的好好成个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后半辈子落个不招恨,不揪心,不好?”

“好啊,太好了。“李凤姑苦笑一声。“哎,可也太难了,我这从十几岁就惦记嫁,到如今不也没明媒正娶的嫁出去?唱落子的能进得了大宅门吗?可要称不起爷的,咱也不稀罕不是。这都嫩黄瓜成老丝瓜了,还作这梦?嗨,下辈子吧,这辈子也就是接茬儿混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就混也不能扒拉脑袋就算一个吧?起码也得算个爷吧?不说踩电门让我大抖一抖,起码也得亮了箱底乘点儿,还不能是那唧唧缩缩,舍命不舍财的吧?天有地有不如自己有,人孤单,顶多伤心落泪儿,钱要孤单了,才真是要命断气儿……”

李凤姑越说越来劲,刚才那沮丧早不知扔哪儿去了?董彩屏听得脑袋都大了,后面的话一句都没入耳,可她还是不住嘴。实在忍不得了,这才插上一句:“姑,家里还有事,有功夫咱再聊,我就……”

见她边说,边想往起站,李凤姑忙一把拦下。“别介呀,再坐会儿,我这儿可……还有正事没问你呐。”

董彩屏被她说得一愣,看她神秘兮兮的样子,真不知她底下又唱哪出儿。

李凤姑凑近了些,才问:“刘成龙外头有个外家,是吗?”她见董彩屏没吱声,又追问了一句:“他是你家小叔子,你这当嫂子的能不知道?”

“嗯,是有这事。您……打听这干吗?”

“哼,他是不是要把那外家送给宪兵队那山口队长?还送了个宅子?”

“您……怎么知道的?”

“嗨,甭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吧?”

 董彩屏只得“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心里头却打鼓,不知她问这干什么?

李凤姑倒来了气,哼了一声说:“哼,他也真不要脸,人前人五人六的,背地尽玩这下三滥。你们娘家婆家就没一个人治得住他,由着他折腾?”

董彩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不料李凤姑竟话锋一转,竟又攺了味儿。

“嗨,这山口也够下三滥,绐个女人就当宝,一柴伙妞至于吗?嘿,连家那丫头倒碰了个点儿正,比跟着刘成龙不强多了?北平是日夲人的天下,人家这才叫揪住了龙尾巴。保不齐真能入了日夲籍,那就……”

董彩屏听着这话太刺耳,没等她说完,就没好气地拦下话茬儿。“您以为都跟您似的,人家玉香图这个?她那是被逼无奈,哎,要是真逃不出来,没准儿真闹出人命来。”

李凤姑挑挑眉毛,笑眯着眼长长地“嗯”了一声,才慢慢悠悠地说:“嗨,你呀也甭噎我,人呐各有各的活法儿。她不愿,也有别人愿嘛,干吗非攆鸭子上架呀?”

“这事谁愿?您愿呐?”

“我要不愿,问你这干吗?”

“他是日夲人。”

“管他哪国人呐?女人找的就是男人。”

董彩屏差点儿笑喷了,强忍着捂着嘴问:“姑,您可真逗,他多大,您多大?这是憋着找儿子呀?您愿,他能愿吗?”

“你哪儿懂这个呀,切……”李凤姑一瞥一笑,又说:“告诉你,日夲人就是邪性,北平日夲军队的慰安所里,有的是日夲老娘们。甭说,好多人还就是奔着老的去。话说到这儿了,我也不瞒你,我原先那妇女服务所,山口那小子也没少去,有好红姑娘的,不就有好妈咪的……还不明白?嗨,我俩夲来就有一腿。老相好了,我能不知道他好哪口儿?……”  

     李凤姑往前凑凑,压低了些声又接着说,底下的话更糙。可她一点儿都没觉乎喇嗓子,说得挺顺溜,眉飞色舞那劲儿还透着显摆、眩耀。倒把董彩屏的脸臊了个通红,心里一阵反胃,紧嚼了几口杏干,才算把恶心压下去。

    “行了,行了,您别说了.我没功夫听您这荤段子了。”董彩屏把她的话打断,站起又说:”您甭瞎想了,再想也是粱山的军师——吴(无)用。我先……”

“嗨,别急呀,坐下,听我说完。事在人为,告诉你,我有招。“

”什么溲招?“

”溲招?!妙招!只要你帮我,就能演出《凤还巢》。“

董彩屏愣了愣,这才又落了座,李凤姑在她耳边一阵嘀咕,倒让她不禁“嗯”了一声,刚要点头,就又犯了疑惑。

“姑,您可想好,山口挨了涮,能认头?”

“不认头,他还能把我吃了?放心,我让我干爹出面,他认头则已,不认就往大闹。这事是违军纪的,闹大了,他有好吗?”

“他要心里头恨了你,恐怕以后也得遭算计。”

“放心,哄男人的功夫咱还有。”

“那你那干爹又不是亲爹,就准能帮你?”

“嗨,你也算在江湖混过,还不懂什么是干爹呀?我都孝敬到床上了,他抬抬手的事能不帮?现在他老婆来了,我成碍眼的了,把我打发了,他巴不得。”

“那刘成龙……”

“嗨,更瞎掰,只要山口认头,他拔什么创?”

“你还是再想想,啥事可都有万一。”

“我是吓大的?我都豁得出去,你犯什么怵?”

董彩屏沉吟着,心里颠过来,掉过去地好一阵琢磨,才咬着后糟牙,点了点头。

 

到第三天下午,一辆日夲军用吉普车驶进胡同,停在了连家门前。开车的日夲兵先下车打开后车门,后面坐的两个人才下来。守门口的一见都认得,一个是杨月娥,一个是董彩屏,连忙迎了上去。

“哟,怎么劳动二位奶奶都来了?刘爷不说他派车来,让我们哥几个送去吗?”

董彩屏的话跟得紧。“有娶媳妇男方不接的吗?就不张扬,也得依规矩不是?这不,男方女方都来人了,接送全有了嘛。”

守门口的一听沒了话,由着两人进了大门,刚走到院中间,“连长”从北屋跑了出来。

“大奶奶,二奶奶,不是说四点来吗?这才……”

杨月娥没停步,边往里走,边说:“你以为是见皇上朝吶,非准时准点儿?”

“连长”连忙悄声道:“嗨,玉香她,她是死活不上妆,我这儿正没辙呐。”

“行了,交我吧,多亏早来会儿吧?”到门口,杨月娥见“连长”还要跟着进,手一扒拉,又说:“你就别跟着裹乱了,去,应酬应酬那太君。”

杨月娥说着,就和董彩屏进了北屋,关上了屋门。

只见玉香坐在炕上,还是平时的衣服,还是篷头垢面,比上次来时还邋遢。她见俩人进屋,只冷冷地瞥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连身都没起。

杨月娥知道她误会了,忙走到身边,小声说:“我们可是来救你出去的,赶紧洗洗,穿戴上……”

玉香甩开她的胳膊,一声不吭,把身子扭到了一边。

杨月娥愣愣,还琢磨着怎么说,董彩屏先上前道:“玉香,你怎么连我俩都信不过?这可真是顶着雷帮你,这才抢在他们头里来接亲,就是要在半道放你走。赶紧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玉香一听这话,眼中显出了惊喜,可刚要应声下炕,又猛然打住,问:“那……活宝哥……”

“嗨,他在广安门等你。”

玉香这才脆生生地应了声“哎”,麻利儿地蹦下了炕。

没多会儿,杨月娥和董彩屏就搀着穿戴整齐,蒙着盖头的玉香出了屋门,一溜快步往外走。

连长见三个人都上了车,也想往车上迈,让杨月娥一巴掌打脱了他扒着车门的手。“行了,你别去了。”

连长满脸苦笑,嘴里吭饬着:“我,我这当爹的,哪儿能……”

杨月娥没等他说完,就边带车门,边说:“你以为这是露脸啊?你知道是当爹的,还好意思去现眼?”

话完,车门猛地关上,“哐当”一声,就像台上一声锣,让“连长”随着点儿,亮了个似哭似笑的尴尬相。直到汽车开出好远,他还呆站在那儿。

车行到西四北停下,高望田正站在辆洋车前等候,没等车靠边停稳,就从洋车上扶下穿着嫁衣的李凤姑,一个下,一个上,没用了几秒钟。等汽车开走,拐向了东。高望田才拉着玉香上了洋车,一直往南奔了广安门。

 

话分两头,先说山口那边,他正在粉刷一新的宅子里,喜滋滋地等着圆好亊。没想到新人还没到,先来了三岛大佐。三岛虽只是个大佐,可论资格比许多将军都老。他的联队是日军驻北平的警备部队,宪兵队有一半是从这个联队整建制调过来的,连山口也曾是三岛手下的一个中队长。虽然现在不归他管了,可毕竟是老上司,而且宪兵队执行大任务也离不开警备部队的配合,当然不敢怠慢。赶紧笑脸相迎,可心里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三岛看出他的心思,一开口,倒给他吃了个定心丸。“山口君,你不用怕,军队不能没有纪律,可更重要的是士气。我可不是来搅你的好事的,也决不会给你张扬,只是来道贺送礼的。你……恐怕还不知道为什么吧?”他见山口愣磕磕地不语,才笑着又道:“你今天迎的新人是我的干女儿,你不就是我的干女婿?”

山口听了更糊涂了,不知道玉香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干女儿了?不敢问只心里疑惑,可嘴不慢,赶紧鞠躬就叫“干爹”。

不多时,送新人的车也到了。李凤姑盖着盖头遮着脸,可那腰身哪遮得住啊?山口看着直嘀咕,这才几天没见呐,怎么就气吹得似地发起福了?真想马上揭下盖头看看,可有三岛大佐在跟前,也不好越规矩。好在不是明媒正娶,没什么仪式,向着三岛躹了仨躬就给搀进了里屋。等三岛和送亲的杨月娥和董彩屏走了,山口才进了屋,一掀起盖头,山口就惊了个目瞪口呆,这哪是连家那小丫头啊?倒是李凤姑咧着嘴,露着几颗金牙冲他笑,笑得厚厚的脂粉直掉渣儿,咧得脸上尽摺子。

接下来演的是哪出?屋门关着,谁也看不见,不过听声也知是出全武行。俩人“噼呖啪啦”打得热闹,“依哩哇啦”骂得邪乎,不时还搀着几声惨叫。中间消停了会儿,不过戏没完,只是幕间休息。没多久,屋里又热闹开了,不过戏台改床上了。床板子压得快塌了,床架子扭得快散了,喉饬带喘像火车排气,叫得那声比拉笛儿都响。

刘成龙派的车没接到人,手下回来一说他就觉出蹊跷,这事搀上自已老婆和嫂子,十有八九得出什么幺娥子。急匆匆就往这儿赶,可也就赶上这出戏的尾巴。他隔着门听声正纳闷,屋里却没声了。

“山口君,没……事吧?”刘成龙忙问了一句、

 里面没人应,好一会儿门才开了,山口站在了门前,光膀子披着个外衣,两手还忙着系裤带,脸上、身上多了好几条血道子。他没往外走,倒倚在了门框上,不吱声,只笑着紧盯住刘成龙,眼神和笑纹都怪怪的。

刘成龙让他盯得有点儿心里发毛,陪上笑脸刚要开口,床上有人隔着帘喊:“刘桑,这么好的宅子都不给配个好床?我这老腰可经不起硌。”床帘一撩,是李凤姑探出头和半截肩膀,隔着老远,都看得出,俩眼眶子乌青,半边脸肿得老高,可声音还是那么嗲。“劳您大驾,帮人帮到底,给換个西蒙丝吧。”

山口见刘成龙惊得目瞪口呆,却伸出大拇哥,咬着牙笑道:“你的真成!”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就狠狠地关上了门。

刘成龙灰溜溜地走了,整琢磨了一路,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气冲冲进了学士府,憋着发阵雷霆之怒。可一站在笑不滋儿,满不吝的杨月娥和董彩屏面前,竟张不开嘴了。憋了半晌,竟也坚起大拇哥,咬着牙只说了句:“你们可真成!”就转身走了,连表情、语气都和刚才的山口一模一样。

 

高望田把玉香送到了广安门,眼瞅着她过了城门口的卡子才放下心往回返。玉香出了城就四下寻摸,沿着城厢找了个来回,也没见着“活宝”。眼看着太阳都落了,城门都快关了,还是连个人影都设有。玉香刚飞出笼子那点儿欢使劲儿又打了蔫儿,倚着根电线杆子眼泪汪汪,可还是眼巴巴地盯着城门口。

其实“活宝”早就来了,就蹲在城门里的街边上。不是他自己要渗着,是出不去。他的良民证进防疫所的时候就给收去了,现在身上带的是高望田的。平时过卡子是出城容易进城严,今儿怪了,出城比进城查得还紧。眼瞪得包子似地核对照片,一点儿不嫌麻烦。更要命的是,凡男的得解开衣服搜身,挨个来,一个甭想漏。“活宝”身上有伤,虽然没吊着胳膊,可膀子上还打着夹板,缠着绷带呐。有褂子遮着看不出什么,可要是敞开了怀,还不马上就露了馅儿?所以,他始终没敢往前凑,只远远地等杌会。听路边卖烟的老头叨咕,他才知道那天中午,有人把菜市口日夲商行的库房给劫了。据说一枪没打,死的俩日夲人都是给扭断了脖子。别的啥倒也没少,就是开矿用的雷管、炸药全没了。弄得这一片儿打晌午就戒严搜查,连城门都关了,折腾了三四个钟头,这才解了禁。听得“活宝”是既后怕,又庆幸,要早来个把小时,真没准当了拔撅儿的。可眼看快到关城门的点儿了,一想到玉香还在城外等,心里就只剩下个急了。

这时,随着一股臭味,来了两辆粪车,毎辆车俩人一拉一推,直奔城门口。

活宝扭过头看时,正和头车驾辕的汉子打了个照面。车一晃就过去了,可就这一晃就让“活宝”觉得这人面熟。正盯着背影琢磨着是谁?那人又回过头来张望,这下才看清,竟是张志诚。

“活宝”忙紧跑两步,追了上去。“志诚哥,我是“活宝”。“

”嗨,看出你小子了。“张志诚笑笑,说着但没停步。“今儿我们急着出城,以后再……”

活宝没等他说完,就急着打断:“甭以后了,我早憋着找你去了,今儿就带上我吧。“

张志诚却摇揺头:“今儿不行,有危险。”

“嗨,怕还找你去?给我吧。”活宝伸手就要夺车把,可刚一校劲,就“哎哟”了一声。

“怎么,你身上有伤?”

“嗨,挨了鬼子一枪,现在好差不多了。”

“行了,没好利索别逞强,再说你这一身干凈的,也不像干活的。”

“那……”

“嗨,旁边跟着,当个管事得了,待会儿全靠你耍嘴。”

“活宝”这才笑了,猛又想起什么,忙问:“你们都有良民证吗?”

“都有。不过……”张志诚又压低了些声,又说:“这车上可有玩意。”

“活宝”哼了一声。“哼,我早看出来了,还上次那招儿吧?嗨,车我亲手改过,还蒙得了我?”

张志诚笑笑,扭头向自己的手下吩咐:“告诉后头,过卡子少吱声,让这位管事的出头。”

“得勒。“手下应着忙把话往后传。

粪车来到卡子前停下,“活宝”忙走上前躹了个躬,把几张良民证递到日夲兵手里。准是臭味儿太蹿,那日夲兵捂着鼻子憋着气,只扫了一眼,就把良民证还給他,连话都没说,只“嗯”直摆手,意思就是“走人,赶紧的。”

“活宝”刚要招呼车子走,旁边一侦缉队的便衣又拦在了车前,问:“嘿,你们是哪个粪场的?我就这片儿人,可看着眼生。”

“活宝”一笑:“我们是德胜门“刘记”的,我们东家不也是你们队长?平时真难得奔这边来,这不白堆子菜园要粪,那菜是专供皇军的,远也不敢不送啊”。

“去白堆子,怎么不走阜城门,非绕广安门?”

“嗨,要能走,谁吃饱了撑的绕这远儿呀?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啦,那边戒严不让过,这不才走广安门嘛。”

“嗯……除了粪,没夹带什么吧?”那便衣一指车轱辘。“一车粪能把车胎压成这样?”

     “活宝”一点儿没打喯儿,笑道:“嗨,这您就不明白了,西城尽是大宅门,出粪都比南城的浆。给皇军送敢兑水吗?不重才怪。您还别不信,我放点儿,您自己瞅。“

说着,还就摘下车后的皮管子,口刚一搭拉还没垂下,就屎尿汤子直冒。

那便衣还没顾得说话,日夲兵先急了,冲着他连骂了几声“八嗄!”就捂着鼻子紧摆手。

“活宝”一见了还能再耽隔?嘴里吆喝着,“快走,别熏着皇军。”几个人一齐用力,拉着粪车一溜小跑就出了卡子。

走出好远,大伙才放缓了步,相视一笑。

活宝凑近低声问:志诚哥,今儿劫日夲商行是你们?“

张志诚笑笑,没吱声,只点了点头。

活宝却更来了兴致,一拍大腿。“妈呀,这么多好玩意儿要一块儿响了,能把前门楼子都平了。这……是要炸哪儿呀?”

“小声点儿,”张志诚瞪他一眼,“这儿是说话的地方?”

活宝虽没敢再问,可还是越想越解气,嘴里竟哼起了东北大秧歌。

“哎,路边可有个小妞叫你。”张志诚捅了他一下。

“活宝”扭头一看,这才醒过范儿来,是玉香正眼巴巴地望着他。连他自己都奇怪,怎么差点儿把她都给忘了,这么大个人愣没瞅见?

“那是谁呀?”

“我,我媳妇……还没过门。”

张志诚笑了:“那你还愣什么?上啊。”

    活宝这才应着,猛跑了几步迎了上去。

 

 

【收藏此页】    【关闭】    【本有评论 0   条】
文章评论
目 前 还 没 有 此 文 章 的 相 关 评 论 信 息 !
在线评论
  账号:   密码:      
验证码:        

诗赋绽芳蕊 今来觅知音
关于我们  |  走近诗赋  |  入网须知  |  法律声明  |  网站地图  
版权所有:诗赋网    Copyright 2008-2016   zgshifu.com    All Rights Reserved      辽ICP备18006388号
诗赋杂志投稿邮箱:sunwulang@163.com
联系人:轻盈     QQ:418193847、1969288009、466968777     QQ群号(点击链接)     电话:15609834167     E-mail:sttst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