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纪军
• 李宣章
• 细雨梦回

                             言  老         

　　“今年花似去年好，去年人到今年老”，“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此诗可为叹老之最也。美丑悲欢是为人间天上，不近老境者，非能有此意会也。

　　夫老与死皆人之所恶也，而死为上界无可论矣。唯老与生共处于下界，且老为死之边缘也。生而非生，死而非死，尴尬亦大矣。韩昌黎四十余而齿落，其有诗记曰：“去年落一牙，今年落一齿。俄然落六七，落势殊未已。余存皆动摇，尽落应始止。忆初落一时，但念豁可耻，及至落二三，始忧衰即死”。其中一耻字，道尽老之悲凉无奈也。

　　盖上天与之以生，复能慰之以死。故以衰老为过渡，亦平衡之术也。无所为者，发秃齿落，形若槁木，看花而羞赧，见月而秽藏，其于生之趣味尚存几何，于死又何惜耶？ 所谓六十耳顺，七十而不逾矩，实为情之寂灭矣，斯于圣人亦未免焉。其诗者虽多有吟咏，然千古悲怀岂可释哉？罗邺有诗“如今赢得将衰老，闲看人间得意人。”一闲字道出无限凄凉也。此闲看者，实生命之淡出而非怡然也。昔孟浩然屡干谒而不用，有诗叹曰“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其寄予多少悲辛哉。老而无为而自见弃见疏，此文心有可悲者一也；老而体衰而情未竭，然形神悖之，此文心有可悲者二也。

　　昔原壤为孔子之故人，无尊礼法，老而无所为。夫子见以杖轻叩其胫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夫子恨其老而不争者也。孟子于民之理想无过乎五十而衣帛，七十而食肉，如是治民可推之以王道焉。盖当今之世，邦国养老也至矣，其何止乎食肉衣帛也。五十而休，六十而养，且耄耋者众矣。然老境之苍凉所能知之者，唯春花秋月也。

                        不惑之年逸卿随笔于听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