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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范观中心区，红庙村

    “报告司令员、政委，伪第二方面军王清瀚部目前已进驻仙庄，逐步向我根据地渗透。”作战参谋走进司令部，向杨得志、黄敬报告说。

    “得志同志，孙良诚这次来势不小哇！”黄敬踱着步说。

    “是啊。孙良诚经过日本鬼子的扶持，羽翼已经丰满，这次重犯根据地，扬言全占两濮，踏平濮范观，气焰十分嚣张。”杨得志说。

    “郓城的刘本工把守着我们的南大门，最近又侵占了黄楼、旧城等重镇。朝城的文大可蚕食了贾庄、虞铺，大挖我们的后墙根。孙良诚又占领两濮地区，形势很严峻啊！”黄敬忧心忡忡，眉宇间凝成了一个结。

    “孙良诚仰仗日本鬼子的势力，自认为占了天时。侵占两濮，拥有了地利。他和总参谋长甄纪印是保定军校的同学，和新五军军长王清瀚是同乡，和三十八师师长孙雨田是堂兄弟，还和相当一部分师旅团长有各种瓜葛。他们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有同乡、同学、同事、同族等私人关系，既有军事上的指挥协调，又有情感上的互相辅助，铁板一块。孙良诚自认为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就肆无忌惮地侵占我根据地。”杨得志说。

    “敌人处于优势，我们处于劣势。怎么才能把孙良诚的这块铁板给他敲开呢？”黄敬若有所思。

    杨得志思考了一下，说：“我们和丁树本搞统战的时候，曾经在那里设立过办事处，王鹏程、唐克威同志先后出任办事处主任。这个办事处对于团结丁树本以及后来分化瓦解他，都起到了很大作用。”

    “你是说，成立一个针对孙良诚的办事处，对敌人开展分化瓦解工作，把他们的战斗力压到最低限度？”黄敬兴奋起来。

    杨得志点点头：“这个办事处我们不可能设在八公桥，但必须离敌人近，以便于收集孙部的情报，瓦解孙部与其他伪、顽、杂牌军的联合。”

    “我看这个办事处就叫冀鲁豫军区第二办事处吧，让第四军分区政委张国华同志兼任主任。通讯员，去通知张国华同志，说我和司令员在等他！”

    冀鲁豫军区第二办事处成立后，人们习惯称之为“二办”。

     鲁西南，鄄城

    “好身手！张旅长真是英雄不减当年啊！”

    “是啊，张旅长赛过当年的老黄忠啊！”

    一叠声的喝彩声从张履福的公馆里传出来。张履福手持一根九节钢鞭，舞得银蛇飞舞，滴水不漏。几个乡绅站在庭院里围观，连连喝彩。

    张履福收起钢鞭，交给家人，笑着说：“老了，再不练练以后怕是真舞不动了。”

    “廉颇老矣，倘能饭否？张旅长神勇，非一般后生能比，不老，不老！”一位乡绅说。

    张履福笑着，把乡绅们引进前厅。

    “老爷，东街王大户求见。”管家进来说。

    “东街王大户？找我有啥事呀？”张履福问。

    “王大户放的帐，到期了收不上来。王大户就让家人强行去收，不料逼出人命，惹上了官司。王大户想让老爷出面，帮着摆平了这件事。”管家说。

    张履福生气地说：“王大户仗着几顷地、几条枪，为富不仁，横行乡里，他早就该有这一劫了他！告诉他，就说我不在，让他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去，少来恶心我！”

    一位乡绅说：“王大户是小鸡蛋壳里剥出来的。哪里象你张旅长，逃过荒，扛过枪，当过混成旅长，现在解甲归田，仍能造福一方！”

    另一位乡绅说：“王大户比张旅长，如小鸡比鲲鹏，不是一般差距。云泥之别，云泥之别呀！”

    张履福，山东鄄城人，贫雇农出身，少年时期，家庭贫困潦倒，无以为生，只身逃难到山西，落草为寇。不久，该股土匪被冯玉祥的西北军收编，张履福以英雄无畏、战功卓著受到冯玉祥的赏识，被提拔为混成旅旅长。西北军解体后，张履福解甲归田，成为鄄城一带有名的大绅士。他常年浪迹江湖，军阀、官僚、地主、土匪他都通，黑白道都能摆平。再加上他为人豪爽，仗义疏财，深得当地人的口碑。

    说话之间，管家又走进来。张履福以为王大户又来纠缠，没好气地说：“你咋又进来了？他还没走啊？”

    “王大户已经走了。从梁山来了一位杆子，要见老爷。”管家回答。

    “梁山来的杆子？”张履福感到几分纳闷，“让他进来吧。”

    少顷，管家带着一个人走进来。张履福看那人时，只见面皮白皙，身材单薄，这哪里是位杆子，分明是位学校的教书先生。

    来人冲张履福深鞠一躬。

    “你就是梁山下来的杆子？” 张履福狐疑地问。

    来人点点头，说：“张旅长，这里说话不方便。”

    “哦，各位乡绅先慢用茶，履福陪这位朋友说说话就来。” 张履福抱歉地对众乡党说。

    “张旅长有要事，咱们还是改日登门拜访。”乡绅们说笑着，走了出去。

    张履福把来人带进小客厅，喝退左右，问：“先生到底是哪路的杆子？”

    来人笑着掏出一封信，交给张履福，自我介绍说：“我叫张经五，是八路军冀鲁豫军区第二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今天，我奉冀鲁豫区委书记黄敬、军区司令员杨得志和二办主任张国华政委的命令，特来拜会张旅长。”

    “先生是八路军？我一看先生的气质就不象哪路杆子！怪就怪履福有眼无珠。” 张履福哈哈大笑，“先生，我尚来敬仰八路军。你说中央军，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这地方，没有八路军撑着，早让日本鬼子给吞并了！”

    “我这次来拜访张旅长，是想让张旅长在抗日救亡的道路上做些工作。”张经五和盘托出了自己的目的，最后说，“区党委和军区首长都希望张旅长以民族大义为重，发挥自己的影响，分化、瓦解伪第二方面军，为民族的解放做贡献！”

    面对共产党、八路军的真诚相托，张履福十分感动，感慨地说：“难得共产党、八路军这样看重我，履福决不辜负军区首长的重托，明天就去八公桥，了解二方面军的情况。”

    接下来，张履福坦言说：“我和孙良诚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我在西北军当混成旅长的时候，他当军长，俺俩情同手足，义结金兰。西北军被老蒋收编后，我看不惯时局，毅然解甲归田。孙良诚还来劝我，不让我走。我说，孙大哥，你我身为军人不能报效国家，还不如解除甲归田，去过清静生活。孙良诚劝我说，张老弟，大家都在做官样文章，为啥你我就不能做些官样文章？想不到孙良诚现在连官样文章都不去做了，公开投降当了汉奸！”

    张经五说：“那你就去劝他做些官样文章嘛。哪怕他不做官样文章，不给世人看，只要他不帮鬼子的忙，对国家、民族，还有他孙良诚本人，都有好处！”

    “好！如果孙大哥不听我的，也休怪俺张履福不仗义，我就把他的军队及火力配置等情况交给你们，逼他抗日！”张履福信誓旦旦地说。

    濮阳，八公桥

    张履福果然不负重望，来到八公桥拜会孙良诚。故人相见，格外亲切。孙良诚把张履福待若上宾，张履福仍把孙良诚视为大哥，为孙良诚荐举了一大批人。这样，二办的人通过张履福轻而易举地打进了孙良诚的总司令部。

    就在孙良诚与张履福故友重逢打得火热的时候，伪第二方面军总参谋长甄纪印的老部下――原宁夏省教育厅科长吴尧衢来见他。

    原来，北伐战争结束后，甄纪印曾在宁夏教育厅任厅长，和吴尧衢往来甚密，两人互为知己，从无戒心。

    吴尧衢的出现令甄纪印喜出望外。

    “尧衢，是你！真的是你啊！哪阵风把你给刮来了？”甄纪印扳着吴尧衢的肩，兴高采烈地说。

    “老厅长，我是来投奔你的。我听说老厅长在第二方面军当了总参谋长，就来找您，想继续做你的部下，为老厅长牵马坠镫。”吴尧衢热情地握着甄纪印的手说。

    “尧衢，你远道而来投奔我，是没忘记我们在宁夏结下的友情！现在孙总司令坐拥雄兵，威镇冀鲁豫，正是求贤若渴之际，你的到来既是帮我的忙，也是帮孙总命令的忙。我带你去晋见孙总司令，把你的情况介绍给他，定会委你以重任！”

    果然如甄纪印所言，孙良诚对甄纪印荐举的吴尧衢十分信任，委任他为总参谋处机要科科长。

    走在八公桥的大街上，吴尧衢感到自己的这张脸就是一张特别通行证，八大处、兵工厂、卫队旅、特务团、骑兵营等军事禁区，他可以畅通无阻，出入自如。不仅如此，他还在八大处等机关结拜了不少把兄弟，八大处中无论参谋处有事还是其他处有点风吹草动，无一能逃脱他的眼睛。这天，他正在情报处外溜哒，情报处的一位把兄弟喊他：“吴大哥，过来喝杯茶。”

    吴尧衢答应着，和把兄弟一起来到情报处。

    “吴大哥，这份绝密件参谋处收到了吧？”把兄弟指着一本文件问。

    看到封面上印有“绝密”两个字，吴尧衢心里激动得砰砰直跳。他压住内心的激动，淡淡地说：“这些文件都是先发到情报处，再发到参谋处和作战处的。既便不发给参谋处，也要发给甄总参谋长。到时候，我在甄总参谋长处翻阅就行了。”

    把兄弟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是日军宫本司令官刚刚派人送来的夏防军事计划。我军将和友军共同行动，扫荡共匪的中心根据地。到时候，可够八路喝一壶的。我之所以让大哥看，是想让大哥在参谋长那儿效点力，飞黄腾达了也好提携提携兄弟。”

    吴尧衢拍着胸膛说：“兄弟只管放心，我吃干的，决不让你喝稀的！只是这文件我不能在你这儿翻阅，让外人发现了对你我还有甄总参谋长都不利，不如我拿回去看后再送还你。”

    把兄弟爽快地说：“行，吴大哥，明天一早送来就行。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回到参谋处自己的办公室，吴尧衢对哨兵说：“今晚只能有甄总参谋长找我，其他任何人找我就说我在参谋长那儿。”

    吴尧衢关上门，把门从里面插死，点亮灯，铺开纸砚，迅速抄了起来。直到五更时分，他终于抄完了情报。第二天一早，他把原件送还情报处，推说到濮阳城办事，趁机把情报送到了二办。

    夏季军事计划的泄密，使日伪军对濮范观中心区的扫荡无果而终。士兵们缴获了一本八路军冀鲁豫日报社编写的《敌工通讯》，呈交给孙良诚。孙良诚看到自己的军事计划刊载在八路军的刊物上，先是惊愕，后是暴跳如雷。

    “孙大哥，你生啥气？你身为总司令，应为国家和人民着想，不要气坏了身体！”张履福走进来，笑着劝道。

    “张老弟，你看看，我的军事计划居然刊登在八路军的书上，是可忍孰不可忍！”孙良诚余怒未消，叫嚷道。

    “咦，真有这么回事？真是咄咄怪事！”张履福故做惊讶。

    “这么说，孙大哥的队伍里有一部人反对孙大哥投降日本人？”看孙良诚不语，张履福又试探地说。

    “我的队伍铁板一块，八路军是打不进来的！肯定是日本人丢失了情报！”孙良诚固执地说。

    “孙大哥，你听我说，日本人丢失了情报也好，咱们自己人泄漏了情报也罢，总之说明一个问题，就是有相当一部人不想把中国出卖给日本人！”张履福沉吟了一下说。

    “哦？老弟说说看。”

    “孙大哥，恕履福直言，咱中国人是爱国的。如果不是日本人武力威胁，孙大哥你也不会投降日本人！”

    “张老弟，不可太放肆了！”孙良诚一拍桌子，愠怒地说。

    “人常说，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谁让你我是心知肚明的兄弟呢？孙大哥，今天你就是枪毙了我，我也要把话说明白！”张履福坚持说。

    “好你个张履福张老弟，还是这么个倔脾气！你说吧。”

    “孙大哥，你不是倒戈将军石友三，孙大哥的心我知道，你就是曲线救国！你爱着国哩！但是，如果日本人跨台了咋办？日本人跨台了，曲线救国也就跨台了，你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嗯，你是想让我投降共产党，成为赤化分子？告诉你，杨得志等一帮共匪才几个人，几条枪，多大地盘？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数路大军，挥师齐进，踏破濮范观，荡平冀鲁豫！”

    “孙大哥，切不可有军事冒险思想。想想看，大哥的小股部队处处挨打，大规模行动尚未出师情况已泄漏。大哥如何荡平冀鲁豫？”

    “张老弟，你说我该怎么办？”孙良诚一筹莫展，坐回椅子上。

    “咱给自己留条后路，无论汪主席、蒋委员长还是毛共，都是中国人。咱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你让我和共产党八路军谈判，我不谈！”孙良诚气呼呼地站起来，拂袖说。

    “大哥的军事行动难以从根本上打败八路军。从现在局势上看，和则两利，战则两败。大哥心里肯定比我清楚！”

    “好你个张履福，难怪别人说黑白两道都摆得平，现在看来你不光是我孙良诚的老弟，还是共产党的红人，不仅结交着日本人，还和于学忠、李仙洲有往来。你是哪路都吃得开、混得来啊！”

    张履福无奈地笑了笑：“大哥，兵荒马乱的，咱们总得活着吧！”

    “活着，活着……”孙良诚喃喃自语。他的眼睛充满了无奈和迷茫。“张老弟，你先出去，容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张履福走出司令部，心里感到十分轻松。从孙良诚的神情上看，他的话已经起到了部分作用。

    果然，当晚孙良诚再次召见张履福，和颜悦色地说：“张老弟，我已经想通了。咱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让日本人和八路军打去吧，我孙良诚不与中国人为敌。只是有一样，我孙良诚不能和八路军谈，也不能和八路军签署文件，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只要八路军愿意，我可以派人和他们谈。”

    濮阳，徐镇

    正当伪第二方面军进攻濮范观中心根据地因情报泄漏导致军事失败，总司令孙良诚陷入进退维谷、前后为难、踯躅徘徊、心意难决之际，由张履福、吴尧衢等积极联系，分别做通了孙良诚和甄纪印等人的工作，促使冀鲁豫军区与伪第二方面军达成了“团结抗日，互不侵犯”的“君子协定”。1943年6月，张经五代表冀鲁豫军区，伪第二方面军三十八师师长孙雨田代表伪第二方面军，由张履福作保人，在三十八师师部徐镇签署了这一协议。

    张经五、孙雨田签完字，张履福兴奋地握住二人的手说：“好了，我这个保人宣布，从现在开始，中共冀鲁豫军区与国民政府第二方面军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永不言战！”

    张经五握住孙雨田的手，说：“我们共产党、八路军和冀鲁豫边区军民的抗日思想及行动是有目共睹、众所皆知的。我们不会违背这个协定，更不会背着这个协定做一些不利于两党、两军团结的事情。我们深信，孙良诚将军和他的部下也会恪守这一协议。为了表示我军的诚意，杨得志司令员、黄敬书记兼政委特意为孙良诚将军送来战马二十匹，并把我军的电台、联络信号交给孙师长，以便于消除我们在行动中产生的不必要麻烦和误会。”

    孙雨田笑着说：“请张先生转达杨得志司令员和黄敬书记，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发生了那么多不必要的磨擦和误会，并非家兄之意，全是中国之政治制度使然。共产党、八路军的光明磊落之举为家兄仰颂。今天，两党两军摒弃前嫌共同抗日，附合军心民心，附合历史潮流，第二方面军定当诺守，决无背弃之理。家兄也为杨得志司令员准备了马匹，同时也把我们电台、联络信号送上，以示合作之诚意！”

    “君子协定”的签署，有效稳住了伪第二方面军的几万大军，减轻了对根据地的压力。与此同时，李仙洲、杜淑的几万大军侵入冀鲁豫边区，边区军民进入东拒西迎的严峻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