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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州赋

　　已丑秋日，余始闻百城、千城赋事。颇览佳作，亦有憾焉。众赋虽铺陈不一，而结构无二：位置焉，历史焉，风物焉，阜庶焉，歌颂焉。至若表里乖违，首尾左右者广矣。固维命题之宥，岂输立意之宏哉？至于纡青佩紫之流，颂世过于爱土，指陈非当处，不胜枚矣。于是慨然抽毫，亦以乡为题而赋之。

　　今之沧州者，南践天衢^[1]，北依津港，左牵渤海，右指太行。含先齐之北鄙，合古晋之东阳。地势如君子胸怀之坦荡，图形似炬烽火焰之飞扬。春夏秋冬，征交替之分明；暖燠寒暑，证节气之不爽。原边陲征战之地，负沧海险远而制建于北魏；古流放屯田之区，因《水浒》雄奇而声振乎八方。

　　呜呼！思我沧州之古往，涕湿我裳。何乾坤之常违兮，矧日月之难享！嗟我先民，采蒹葭兮为盖，编蓬荜兮当窗，束苇秸兮柱栋，圬泥土兮筑墙，铲藜藿兮成室，碾块垒兮作堂；捻蒲兮织榻，燃艾兮薰香；掘根兮食其粗砺，凿地兮饮彼咸汤。四时洽兮种收不倍，五谷熟兮宿旦乏粮。举足兮履屣蔌蔌，放眼兮滩涂茫茫。翳翳兮天垂，遥遥兮地旷。处之久兮神渐凋而身如丧。而况魃女^[2]留心兮频游，冯夷^[3]属意兮屡访；又间汹汹兮流疫，振振兮飞蝗。俄地浮龟裂兮，俄陆掩汪洋；俄奄奄待毙兮，俄惙惙临丧；忽粱稖恣燃兮，忽虾蟹肆猖；忽面覆餐别兮，忽兔潜鼠藏；时或人嚼皂土兮，时或鱼腐枯桑；时或抛亲弃子兮，时或破枕争糠。已怵失生死之维，更怕见捐徭之榜。府迫州逼，县责里强；官畏蹉跎，氓实踉跄。铁狮穆穆，熔铸工之血汗；运河粼粼，泛纤子之泪光。

　　至若檄飞远塞，镝鸣边疆；竞占对持之重镇，争布攻守之要防。其初至也，抽我栋梁而峙其丫叉^[4]，剥吾裑被而蒙彼幕帐。继而修碉砌堡，役苦奴臧；增关置卡，搜私拷藏；排奸查间，诬善罚良。埋伏则壕阡陌，巡哨则躏苗秧。不计贫饶，阵无地则征田；遑论穷富，军乏给则缴饷。甚至夺耒耜而取其把握，掠耧犁以铸彼刀枪。乃尔干戈并举，鼓角争昂。纛幅溅血，战士发狂。目蕴赤而何分敌我，臆维存而孰鉴误枉。无辜之民，便有韩卢^[5]之跃垄，岂若铁骑之提缰。及其旗靡辙乱，旅溃酋降；胜伍屠城以儆效，败师劫社而宣诳。游散者啸聚山林，流寇草莽；荼毒百姓，骚扰四方。

　　呜呼！虽忍穷居之艰苦，叵堪寡恤之玄黄。因捶胸挥泪，乃别社离乡。于是城颓垣仄，燕走鸦亡；河淤狮圮，庙废祠荒；庐没灰尘，舍绝音响；槛遁蚁穴，楣结蛛网；釜萌蒿草，灶隐蜣螂；磨浸藤萝，井出莨菪；途累骸骨，野盛狐狼。谁凭秃台残柳，破瓦衰杨；讵耐愁云惨雾，冷雨严霜。昼明则鸷隼声厉，夜寂则枭鸱笑狂。萤萤磷火，罔非野鬼游魂；袅袅昏烟，俱是飞妖走魉。屏息默忖，令人胆摧魄散，肠断精伤。

　　吁！漫忍羸体遍痂，终闻雄鸡一唱。瑞霞五彩，旭日千祥。百姓纷脱苦海，兆民共浴天光。得自由于政府，分田地于豪强，播种籽于戈壁，堆米粟于露仓。赈鳏寡，救孤独，纵旗帜之猎猎；变川原，征天地，听镰锤之锵锵。筑新城于墟址，筹悬圃^[6]于旧乡。大浪淀、白洋淀^[7]，驯鳌鼍而利远；小清河、子牙河^[8]，除蛟蜮而功长。雄狮^[9]重立，未吼而海晏，公路新铺，不帆而陆航。延铁路而通津浦，浚运河而贯京杭。既开华北之油田，遂辟津南之农场^[10]。振百业，兴千行；绝萧索，奔康庄。离人得聚而泣欢，游子欲还而问向。道见儿童鼓腹，野闻翁叟击壤。嗟我沧州，已为武陵人忘回之地，刘子义归往之乡。

　　逮夫潇潇乎喜雨犹渐，虺虺乎春雷再响，松竹竞翠，芣芥弥芳，垄隰覆蜡，园苑飘香。果蔬炫碧乎畦畴，棉絮吐银乎垲塽；盐堆玉乎滩涂，麦涌金乎圹埌。于是食糜厦廪，居起楼房，衣服锦荣，行乘车辆。完素^[11]霉药，越人^[12]蠹囊。道行礼讲，节符德彰。求是实逾乎刘献，扬风雅继乎毛苌^[13]。汉回互尊而异教，界葺清真之寺^[14]；中外相敬而分宗，世夸天主之堂^[15]。安定时，马母^[16]含笑，儁乂^[17]之枪何用；繁华处，冯道^[18]贻羞，贾耽^[19]之志已偿。至若火枣^[20]之甘传至异域，交梨^[21]之美赞于他邦；锻炼之术^[22]精，五洲侧目，耍玩之技^[23]妙，四海推王；火山^[24]旁，碧目紫髯纷沓；湿地^[25]内，朱鹮白鹤徜徉；林林总总！灿灿煌煌！其时也，令纪昀、邢邵^[26]重生，不能备述；教长卿、致远^[27]复起，未必成章。戎夷但念一游，土著皆思永享。

　　呜呼！天降烝民，莫非全命以达生，是必安居则思盎。黎庶苟无刀兵凶异之忧，苍黔焉有颠沛流离之想。偶有盐硝碱卤，时霑雨露风霜；虽不毛之贫原硗野，亦生玉之沃土肥壤。徼天公之信美，成众志之辉煌。然则，我沧州验之矣。嘻！躬逢盛世之沧州，得而赋之，其快哉！幸甚！

[1]指德州，德州有九达天衢之称。

[2]旱鬼。亦作女魃，女妭。

[3]水神。

[4]一种军用障碍物，同鹿寨。

[5]一种跑得快的猎犬。

[6]传为西王母仙苑之一，三个仙苑为阆风、悬圃、瑶池。

[7][8]均为沧州境内之湖泊、河流。

[9]沧州标志性建筑，铸铁而成，名为镇海吼。

[10]沧州市两个农场，中捷与南大港

[11]刘完素，沧州河间人，金代名医，赐“高尚先生”，人称“河间先生”、“刘河间”

[12]秦越人，即扁鹊。沧州任丘人。始创“望闻问切”四诊之法，为中医始祖。

[13]刘献，指西汉初河间王刘德，史称其“实事求是”，谥曰“献”；毛苌，沧州河间人，与其叔毛亨所传《诗经》，世称《毛诗》,即我们今天看到的《诗经》。

[14]沧州市内有清真北大寺，泊头亦有清真寺。

[15]张主天主教堂，有“华北第一堂”之称。

[16]抗日名将马本斋之母，狱中怒斥日酋，绝食斗争而死。

[17]张郃，字儁乂，三国名将。沧州任丘人。

[18]冯道历六帝之相，沧州泊头人。

[19]贾耽，字敦诗，沧州南皮人。历仕唐玄宗、肃宗、代宗、德宗、顺宗五朝，曾居相位13年。所绘“海内华夷图”为历史上第一幅全国大地图。

 [20] [21]沧州土特产品，金丝小枣、泊头鸭梨。

[22]沧州自古有“武术之乡”的美誉，俗有“镖不喊沧州”之说。沧州武师如王子平，佟忠义等多有为国争光者。

[23]吴桥杂技，世界闻名，当地人称为“耍玩意儿”。多次获国际首奖。现建有“吴桥杂技大世界”。

[24]海兴小山，又称马溜山。是中国东部沿海平原仅有的两个晚第四纪火山之一。

[25]沧州湿地众多，多种国家重点保护动物理想的栖息地，同时也是东北亚内陆和太平洋西岸鸟类迁徙通道上重要的“中转站”、越冬地和繁殖地，湿地内野生动植物资源十分丰富。

[26]纪昀，清代献县（沧州沧县）人。总篡《四库全书》；邢邵，北朝三才之一，与温子升并称“温邢”，沧州任丘人。

[27]刘长卿，唐代诗人，郡望沧州河间，有“五言长城”之誉；致远，“元曲四大家”之一，有考证为沧州东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