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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江纪事 （11首）

○和慧平

■今夜我是王

今夜我是王。嘎娃嘎普雪山是我大婚的龙床

举国同庆  众仙女认真为我的王妃梳妆

今夜我的王妃明媚而忧伤

站在贡丹神山之巅

我把月亮这枚指环轻轻套在她柔若无骨的指尖

美目含颦。她大理石的芳香肌肤隔着云雾若隐若现

【注】嘎娃嘎普雪山、贡丹神山是守卫着世外桃源丙中洛的十大神山之首。

■在桃花岛想起我的女人

这是滇西北的扎拉桶，不是东邪黄药师的田园

不过都有灼灼桃花  不过都盛开在昨日

所以我只能想象着桃花娇羞的脸庞

想象着她们为我披上节日的盛装

错过了一段段粉红色佳期以后

隔着凶险的怒江

我痴情张望着我前世的女人

一朵  两朵  三朵……

颜色或浓或淡  肌肤或烫或凉

那醉人的桃腮便深浅不一浮现在我的心上

【注】扎拉桶是桃花岛所在地，因怒江环绕成半岛、岛上多桃花而得名。该地至今还保留着每年3月20日的“桃花节”盛大祭祀习俗。

■大怒江的三种乳名

浩浩大怒江以三种乳名把命运昭示

母亲唐古拉把你唤作拉曲卡

拉曲卡  拉曲卡

轻捣酥油茶的母亲唤不回远嫁他乡的女儿

拉曲卡  拉曲卡

太阳和月亮轮回照耀

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为你铺就婚床

你躺在无法逃避的命运中间

任性咆哮  无助呜咽

大怒江  大怒江

你也曾在钦桶一步一回头

悄悄向故乡不停张望

草叶上晶莹的泪珠

映照着情人忧伤的脸庞

大怒江  大怒江

你苦苦思恋的情郎终于化作无情的雪山

莽苍峡谷撕裂成你一生的痛

你只有绝望地一头扎进缅甸

异国他乡的男人们酩酊大醉后

便放肆地叫你萨尔温江

【注】钦桶，怒江第一湾所在地。怒江在上游被称为拉曲卡，云南境内被称为怒江，流入缅甸境内被称为萨尔温江。

■丙中洛

十座神山守护着藏族人的村寨

一只酒碗里盛来日月的光芒

普化寺。三个喇嘛吹起号角

重丁教堂。天主的子民朗朗把《欢乐颂》咏唱

东风基督教堂飘来的《福音》把小麦和青稞唱醉

纳木萨口中念念有词：一座山峰有一座山峰的神灵

大雪围困不了我对你的爱，丙中洛

牛羊成群，莺飞草长。酥油茶里自有天堂的芳香

【注】丙中洛系藏语，意为藏族人居住的坝子，位于滇藏交界处，是绵延四百公里怒江大峡谷中最大的坝子，由嘎娃嘎普雪山、贡丹神山等十大神山紧密包绕，被称为桃花源、人神共居的地方和歌舞之乡。这里居住着怒族、藏族、傈僳族、独龙族等十个少数民族，信仰原始宗教、藏传佛教、基督教和天主教四种宗教，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丙中洛成为多民族融洽相处、多种宗教共存的奇观汇集之地。

普化寺又名飞来寺，是怒江州境内最大的喇嘛寺，建于1783年，现由兰雀活佛五世喇嘛主持；重丁天主教堂由1888年法国传教士任安守进入贡山传教后所建；基督教堂由1925年美国传教士莫尔夫妇进入贡山传教后所建。纳木萨是怒族巫师的称呼。

■三江并流

左温润  右冰凉

两朵芬芳的小嘴在我唇边竞相绽放

左怒水  右金沙

今夜我是雄浑狂野澜沧江

一碗水酒是三江共同的源头

170公里相依相偎的情感撞击着彼此的血管

沙鲁里山是她柔媚的骶骨

碧罗雪山是你坚挺的乳房

高黎贡山是我勃起的欲望

我要醉  大醉一场

然后在滇西北高原上迈着踉跄的脚步

左一脚  酒气如虹

右一脚  月色苍茫

【注】三江并流是指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这三条发源于青藏高原的大江在云南省境内自北向南并行奔流１７０多公里，穿越担当力卡山、高黎贡山、碧罗雪山、云岭和沙鲁里山等崇山峻岭之间，形成世界上罕见的“江水并流而不交汇”的奇特自然地理景观。长期以来，三江并流区域一直是科学家、探险家和旅游者的向往之地，他们对此区域显著的科学价值、美学意义和少数民族独特文化给予了高度评价，“三江并流”于2003年7月入选《世界遗产名录》。

受三江并流奇观启迪，大峡谷里的女人们发明了一种款待嘉宾的喝酒方式——三江并流。“三江并流”酒就是一大碗酒由三个人一起喝，贵客居中坐下，然后左右各一个漂亮姑娘坐在客人的腿上，三人脸贴脸、嘴挨嘴共同把一碗酒喝下。喝下三江并流酒，大家便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向阳桥夜摊，雷平阳或者贝贝

深夜。向阳桥东走20米

听不到怒江的喘息

路灯下。十字街头

郁东和我坐下享受露天烧烤

正准备给雷平阳打个电话

手机才掏出

雷平阳歪歪斜斜的脚步已向我俩靠近

握手。寒暄

鸡脚稗的酒花已妖娆盛开在血管里

我拿起一只鸡翅塞入口中

不意歪歪斜斜跑来一个两岁的小女孩

一把将我的美味夺去

邻桌一漂亮母亲喊：

“回来，贝贝——快向叔叔道歉”

小贝贝乖巧应答：叔叔抱歉

一双小手

已把那只肥美的鸡翅丢进泥水里

                      2009年7月8日凌晨三点

■向阳桥，雷平阳去了又来

喝过三杯酒，怒江旅游局局长电话邀约雷平阳去茶酒坊一聚

老雷说：必须与他见个面，最好把他约出来吃露天烧烤

我和郁东大笑：一个州旅游局长来吃露天烧烤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雷平阳去赴约了

我和郁东继续喝酒、聊天、看街头来来往往的美女

有狗从旁边若无其事走过

还是贝贝，突然跑过来

把雷平阳喝酒的纸杯一把捏扁

鸡脚稗酒顺着她娇小的身躯  一滴一滴

慢慢渗进大峡谷的皮肤里

继续喝酒。忘记时间  忘记地点

当然也忘记了怒江该以什么方式流淌

忘记一切该忘记的

放大的瞳孔里只有酒，酒才是两兄弟的至亲

雷平阳去而复来

喷着酒气满脸不屑地说：旅游局长让我喝虎鞭酒

喝了大大一杯，那么热，我咋个承受得了

此刻，夜已深，大峡谷的女人们已滑进闷热梦境

                        2009年7月8日凌晨三时

■在怒江缘

傈僳族敬酒的小妹用又糯又脆的声音拉住我说：

“大哥，要记住这里哦，这里叫怒江缘

当你夜路走累了，把这当做家吧；我们三姐妹

就是你可以依靠的亲人……”

听着听着，我的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长久漂泊。是该歇歇脚了

找个有女人的地方。种植青稞  播撒小麦

无欲无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庄稼愿长多高就让它长多高

怒江爱流多远就让它流多远

             2009年7月6日凌晨

■麻布河抑或怒江缘

麻布河一如其名

河水在朴素流淌

河水之上就是怒江缘

怒江缘在云深处开了一扇小窗

热情的泸水县委办杨主任和他的兄弟们轮番敬酒

傈僳小妹的歌声让我一次次充满期待又一次次亢奋

唱了千年的酒歌今夜仍在继续

麻布河静悄悄滴进怒江的血管

               2009年7月6日凌晨

■今夜在怒江枕水而居

跋山涉水  只为贴近你身体的温暖

今夜，在怒江

我枕水而居。夜是失眠的夜

在这失眠的夜晚，怒江是我的女人

一诉离别相思苦。怒江用涛声

轻唤我乳名。唤我

用呢喃的方言。展开身体的花瓣

今夜我就是大怒江最美的情郎

             2009年7月6日凌晨

■在片马风雪丫口想起女儿

女儿，爸爸现在在片马

风雪丫口没有雪，只有风

虽是夏季，大滴大滴的雨

打湿天使的翅膀。彻骨寒冷

众山之巅   苍茫四顾

群山之外还是群山

苍鹰飞不过

群山的孤独

在孤独的群山中凝眸东望

女儿，漂泊太久的爸爸

好想亲亲你的脸

【作者简介】和慧平,1976年2月生，体制外诗人。生物系毕业，现居云南大理，兼任几家诗歌论坛斑竹。习诗十余载，有部分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诗刊》、《中国诗人》、美国《新大陆诗刊》、新加坡《新华文学》、《作家报》等，曾获星星诗刊和郎酒集团共同举办的“1999‘郎酒杯’全国诗歌大奖赛”诗奖等几个奖项，诗作入选多种诗歌选本。著有诗集《另一种声音》、《幸福是水做的》，诗论集《一苇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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