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中国诗赋网 访问量:1214 作者:李犁 发布:
李犁 首发时间:2011-03-01 19:08:25
诗想(14)——时间雕刻诗人
这不是一个抒情的时代。我们的诗歌在今天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膨胀的物欲、急功近利的行为,使诗歌在滚滚红尘中显得那么尴尬和无奈。而更大的摧残来自诗人自己,平庸无聊的聒噪,令人作呕的以丑为美,自慰中自我膨胀,与诗的本质越来越背离,使诗歌失去了原有的高贵真诚和博大的气质。诗意正变得陌生和衰亡。而诗意的消失象征着梦想和神性的消失。在这样一个令人忧虑的背景下,能读到一首像秋水一样深沉又辽阔的诗歌显然给人惊喜和信心。读这样沉静的诗歌,就像谛听自己的内心。烦燥渐渐消遁,喧嚣归于宁静。一条沉静澄明的大河缓缓地流来,为我们带来了清澈的抒情,疏淡的美感。这样的诗歌给人以高贵、美,抒情、秩序,并向诗回归着,而诗中对人类的悲悯与关怀,对生命的温情和体恤正暗合了诗歌精神的内核。
而诗人又是多么脆弱,不仅在存在面前无能为力,在时间面前也是手足无措。那么怎么能让有限的生命变得主动呢?那就是给时间以生命和美,时间尽管无限,但是很多是无用的相当于垃圾,那么属于有效的时间就是给时间填进创造还有美和爱。这样时间就有了内容,从而生命化了。像哲学家谢林说的“当艺术把持住了人的消逝着的流年时,当艺术以完满健动的美来表现一位已把儿女抚养成人的母亲时,艺术难道不是把非本质的东西——时间,给取消了么?完满的存在——也只有一刹那。”这就是瞬间化作永恒。因为有了艺术和意义,一刹那的时间胜过无限。
所以诗人对时间都非常敏感。时间塑造着诗人,也摧毁着诗人。时间是诗人的天堂也是地狱。但以时间的变化来雕刻生命和寄托情感是古今中外优秀诗人们的共同特征。我偶尔读到的这首长诗《四季漫歌》(邓凯)就是通过四季的变化来表达内心和生命的悸动。诗人试图在寻找一种节奏,一种人、自然、宇宙的共同节奏:大海的潮汐,四季的转回,生与死的更替,肉体与肉体遮盖下灵魂的起伏,它们共同沿着一个神秘的启示律动着,有节奏地呼应着,回响着,井由此呈现出一种美。一种大美。于是不论是春天的湿润与苏醒,夏天的诱惑与眩晕;抑或是秋天的柔荑与辽远,冬天的黯淡与静穆,它们都那么和谐,平静,美。诗人似乎在努力控制着内心的焦灼和速度,谨慎地过滤掉混浊和急促,让 表达呈现出澄明和沉静。这是一种不刺眼的光芒,一种清澈又深邃的美:
总有些什么被我们忘记。大雪过后
祝福按时启程:人们在炉火的阴影里
微笑 清点被时间厌弃的遗物
林中的小路渐渐湿润······”
时间的开始,也是表达的开始。从这里,我们开始走进漫歌的四季,走进抒情的中心:寂寞后的泪水飞溅。运送垃圾的马车。看破红尘的失恋者,寄而无址的信。梦游者的黄昏。因爱而憔悴的少年。流浪的外省诗人。瘦若柔荑的秋水。摇晃大地的矢车菊。喝了一半的酒。渐渐燃尽的烟头。通向虚拟与假设的道路。遥远的爱情。坍塌的内心……
所有这一切在向我们展示:美在蒙尘。美在破碎,以及眼泪在飞。这就是抒情的中心,这就是诗歌的内核。用诗人自己的话就是:“我们就这样生活:永远告别。”一切都将失去,一切都将获得。《四季漫歌》是沉静的,沉静的中心是寒冷的,或者说是净色调的。当然,寒冷并不等于死亡,它只是诗人观照世界的一种方式,一种人文取向或曰经验。
对内心的专注与冥想,对往事和梦想的沉溺与期持。还有斑驳陆寓的幻影.隐秘与耀眼的青春……这一切构成了诗的基座,并由此规范了抒情的延续和可能的细节——这是一种局限,也是一种命运。诗静静地出发,带着河水,带着同情,带着沉默的美和不可言说的内心,然后消失在没有始点也没有终点的时间中。“多少人在风中走失/万物的静穆中,谁的声音在凋零像落英,默默地飘向时间的谷底”。
时间是无情的,时间也是公正的;时间中,该去的总归要去.该来的必将要来,即使你隐在寒冷和黑暗之中,只要你保持内心的温暖,你就会‘看见冰雪中蕴藏的火焰,歌声和诗篇”。在寒风悄悄改变态度的时候,“把混迹于人群中的春天一眼认出”;时间再一次显示出平静和光明:
春天年年来临。年年带来繁荣
爱情和希望.浪子们纷纷洗心革面
重新回到美德和劳动的中央
要重逢,梦想就可以走得更远
没有不朽的乐观,也没有永恒的失望,在时间的流动中,沉默的是语言,留下的是美的碎片。
诗人是预言家,占卜者,是诸神的祭司和语言的炼金术师。优秀的诗歌让我感到语言的巨大魔力和深不可测的神秘之光。诗人只能被语言笼罩,而只有神才能被语言表达。海德格尔说诗只有在返回语言的途中才能找到源头。诗人也只能通过语言发现诗意,领悟神明,并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1998年夏。2010年10月5日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