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子走了,两手一摊,彻底解脱了...
正午的太阳热辣辣地照着大地,春天来的似乎格外早了些.
草儿返青了,果树也刚刚开罢花,抽出嫩绿的新芽.
"该摘香椿了!"九子不经意间看到窗外的椿树,抬了下眼.
叶子已经长出了六七公分,带点赭红色的香椿芽让九子的嘴巴吧嗒了好几下.
"摘下来,和点肉,炸点肉椿丸子,味道肯定不错!"九子懒洋洋地站起来,向院子里走去.
爬树的时候不象以前那么轻松了,40岁了,毕竟年岁不饶人啊!九子一下没抓住树干,差点掉下来.
"小光,你过来摘!"他气喘吁吁地下了地,大声叫起儿子来.
"干吗啊?爸!"小光连蹦带跳地跑过来,"不就摘个香椿吗?你歇着,我来!"
九子瞪大发红的眼睛看着儿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唉!身子骨是不济了!"九子低头喘着气,"以前爬个树还犯得着这样?买肉,买肉!明天一定得吃顿肉椿丸..."
"光儿啊,都摘了,不用留了,明天爸爸给你炸肉椿丸吃!摘完洗洗,都放盆筐里!"
"好咧!"
听着小光脆生生地答应着,九子一步三摇地走出了家门.到哪里去?...弄买肉的钱去.
春气萌动,九子老觉得胳膊青筋直蹦."该去抽一点了..."
九子这样卖血度日已经三年了,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是个血奴.
每年春季到来的时候,他就觉得浑身的血似乎要冲破血管往外喷.
"卖一次,这个月吃喝就不愁了..."九子"哼!"了一声,"明天好好吃一顿!"
四邻八舍的都有意识地躲着九子,大家都这么想:偶尔献次血无可厚非,这样每月都抽一,二次的就不正常了;"现在卖血的传染病这么多,可不敢靠他太近了".
九子是全国第九次代表大会那年生的,取名九子是跟九大有关的.小时候大家一起玩的时候,常听他自豪地讲起名字的来历(我们小时侯可是崇尚革命英雄的红色年代).
他小学毕业就辍学了,回到家里玩了好几年.说是玩,其实就是整天游手好闲,尽干坏事.摆个棋式,玩个三张牌,设个骗局搞摸奖什么的.每天几个混混儿凑一起,倒也酒肉不愁,女人三天两头地换.都是泼皮惯了的主儿,对别人的指责,权当是放屁,"什么年代了,装什么装?"
公安查得紧了,九子就避下风头.不管怎么说,有个卖肉的姐姐接济着,还过的去.
一家三口平时也没事做,就靠英子一个人养活.英子比九子大12岁,是他同母异父的姐姐.
听老人们说起的:老赵和老林原来在伙里做生意,也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买卖吧.他们家里都很穷,就一起吃住,好省点.岁数大了,养不起老婆,哥俩就凑钱说了个共用老婆.后来和老婆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慢慢大了,不能再共用了,老赵和老林哥俩一商量,抓阄决定老婆的归属吧!结果老林手气好,抓到了手.不过椐老人们说,老林事先和老婆勾搭好了的,老婆把"有"的阄扔到右边,老林一下子抢了去的....具体是怎么回事?年代太久远了,老赵已做古,再做诉求似乎已没什么必要了.
老赵和老婆有了英子;老林呢,后来就和老婆有了九子.英子对母亲还是很孝顺的,她和丈夫杀猪卖肉,不时地接济老林一家.老林呢,也就厚着脸皮白吃白喝着.也只能这样了,除了养羊卖奶换俩儿钱儿,他也没别的本事了.
可是好景不长,英子两口子有俩儿钱后,都在外边找了相好,一个好好的家弄的分崩离析;一气之下,英子喝乐果归了西.从此,老林家三口子就失去了接济来源.
九子开始跟着村里的建筑队做起了泥瓦匠.别人做工穿的破破烂烂的,九子可不一样,我是九子嘛!衣服一直干净着的,皮鞋也擦的黑亮.做了不到一个月,嘿!钱没挣多少,先弄回个老婆来.
"这哪是我九子干的活!?"九子懒散惯了的,又累又脏的活再干一个月也不行;去工头那算完工钱,就死活不干了.老婆怀孩子了,他却不做工了.偶尔,他和原来的混混们出去混几次,但人家也懒得带他--懒人啊,做什么都不是把好手.
在村子里,饿跑老婆的事情还是绝无仅有的;可是5年后,九子做到了.
"但凡能吃上饭,穿上衣服,俺也不愿意走这一步啊!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啊?"小芹和他离婚的时候,说的这些话真叫人心酸!20郎当岁的,干点什么不养活人啊?
小芹走,儿子留给九子,法院判小芹每年给儿子1200元的抚养费.小芹走了,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家;每年都是九子到人家门上去要那1200块钱...
要养活儿子,不是那么轻松的.九子别的不干,跟父母一起养起羊来.偏偏老天不做美,养的四只羊两只得了瘟病,一家三口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就这样,九子想到了做血奴.其实除了做血奴,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做的,但他的懒惰让他选择了卖血度日.
第一次抽血,九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地流入采血的袋子,他紧张地晕了过去!由于过度紧张,造成暂时缺氧,他抽出来的血看着比别人黑好多.抬胳膊的时候,那脱力的感觉和莫名的疼痛让他很害怕,但最重要的是有钱了!又可以吃菜喝酒了...
几年下来,九子苍老了许多,走路时摇摇晃晃的,脸色也变成了暗红--血奴的颜色.
卖了血,换回钱;钱买了吃的,造出血,再卖掉...
不仅他自己,他的父母和儿子也都靠他卖血的钱养活着...
那天小光摘香椿的时候,九子去了血站.抽了400CC后,他拿着得来的钱乐呵呵地往回走.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拉煤的大车撞倒,头部失血过多,当场死去.临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卖血得来的800块钱.
九子走了,最后也没吃上那顿肉椿丸子.留给他父母和儿子的,是肇事者赔付的30000元赔偿金.
或许到了那边,他会轻松很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