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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少奇离开冀鲁豫根据地不久，日寇第十二军团军团长喜多诚一终于完成了调兵遣将工作。9月26日，喜多诚一指挥一万多名日伪军在十辆坦克的掩护下，秘密集结在濮范观中心根据地外围。27日拂晓，日军兵分八路对濮范观中心根据地实施“铁壁合围”大扫荡，妄图消灭边区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彻底摧毁冀鲁豫根据地。获悉情况，冀鲁豫边区主力部队与党政机关于26日夜从两路敌人的夹缝中突出重围，向西南方向安全转移到东明、濮阳、滑县一带。军区后方机关、南进支队直属队和陆军中学没有来得及转移即遭到敌人的围击。教三旅政委曾思玉率领七团一连、八团一连及两个班长训练队，参加完军区举行的练兵大演习返回部队，当行至范县甘草固堆一带，误入敌人的包围圈。曾思玉率部队与数十倍于己的敌人展开激战，掩护部分被围的机关、学校、地方干部和群众安全突围。随后，曾思玉也率部杀出重围，安全转移。

    喜多诚一在中心根据地进行梳篦式清剿扫荡三天，未能发现我军主力和党政军领导机关。喜多诚一十分失望。他命令一部分日伪军配合郓城、汶上、东平、寿张等地的伪军转向昆山、张秋地区，对第八军分区继续扫荡，其他各路日伪军归建。至十月中旬，昆山、张秋地区全部沦陷。边区党政军被迫撤销了第八地委、第八军分区、第二十三专署的建制。

    这次扫荡共历时十八天，其中对中心区的扫荡历时三天。冀鲁豫军区及所属军分区、后方机关、学校和地方武装共伤亡二百九十七人，被俘一百一十六人，失散八百七十三人。地方干部伤亡失散五百五十二人。群众有六百余人被抓了壮丁。边区行署参议杨静斋、孙仰周，陆军中学教育处处长孙厚甫，第八军分区政治部主任魏金三，教三旅民运科长陈伟，南进支队敌工科长冉世英等壮烈殉国。

    范县，甘草固堆村

    二爷没有及时归建的消息，樊玉霞是在大扫荡结束几天后才得知的。自二爷脱离高树勋参加八路军以后，樊玉霞的心便时刻牢系着二爷所在的部队，关心着这支队伍的基本情况和日常训练、调遣，尤其是惦念这支部队的作战情况。每有战斗发生，樊玉霞总会想念二爷怎么样了。确切的消息如果晚一天得到，樊玉霞就会魂思梦牵，茶饭不香。渐渐地，二爷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战斗结束后总要给樊玉霞报个平安，免得她为自己担惊受怕。

    二爷随曾思玉政委来军区参加练兵大会的事，樊玉霞早就知道。听说此事，樊玉霞还专门跑到军区，和二爷见了一面。谁料想，二爷他们在回部队的途中，误入敌人的包围圈，与敌人展开殊死决战，最终未能归建。

    大扫荡结束后，樊玉霞就一直打听二爷的消息。大家众说纷纭，也没有得到一个准信儿。樊玉霞开导自己说：“丈夫以前都没事儿，这次肯定也没事儿。”不曾想，二爷就是这次出了事！

    当教三旅派来的作训参谋向樊玉霞说明二爷的情况后，樊玉霞一下子惊呆了。她背过身去，用手捂住嘴巴，伏在桌沿上，悲恸地哭起来。

    “玉霞同志，不要太伤心。”作训参谋在一旁劝导说，“大扫荡结束后，王秉璋旅长和曾思玉政委多次派人去战场查找失散人员。在那里我们看到了十几个牺牲的同志的遗体，其中没有郝勤岩同志。这就是说，郝勤岩同志有可能还活着！”

    既然二爷有可能还活着，樊玉霞决定到二爷战斗过的地方去一趟，亲自查找一下。

    于是，她向工作队长请了三天假，只身来到甘草固堆，寻找二爷。

    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昔日的战场再也听不到人喊马嘶。此时，高梁谷子已经成熟并收割得差不多了，个别人家已经开始耕地种麦。樊玉霞踯躅在昔日的战场上，试图寻找到关于二爷的蛛丝马迹。

    一个挎萝筐的老人走过来，小心地问：“闺女，你在这儿都找了半天了，到底在找啥东西？”

    樊玉霞的眼睛早汪成了两眼泉，经老人一问，泪水便夺眶而出：“大爷，前几天在这里打仗时，你看到一个穿八路军制服，头皮刮得铁青，有五尺半高的瘦高个儿没有？”

   樊玉霞说出了二爷的相貌特征。

    “噢，原来你在寻找一个当兵的呀！他咋了？”老人放下箩筐，坐在上面，似乎要跟樊玉霞好好谈谈。

    樊玉霞把作训参谋讲给自己的话向老人复述了一遍。

    老人认真地说：“我冲出去得早，没看见过这个人。这样吧，我带你回村里，再帮你找几个人问问。”

    老人说着挎起箩筐，带着樊玉霞向村里走去。

    “闺女，如果不是八路军掩护俺们转移，今天你怕是就看不着我了！”老人一边走，一边讲述八路军如何阻击敌人掩护群众转移。樊玉霞从中得知，如果不是掩护群众转移，八路军战士不会付出那么大的伤亡。从老人感激的话语里，樊玉霞深刻感悟到，哪怕二爷牺牲了，死得也值！

    回到村里，老人召集村民说：“看，这就是那天掩护咱们转移的八路军的家里人，你们当时谁看着她的家人，只管说。”

   一个村民问清二爷的相貌特征说：“我看见这个人了！当时我和几个人躲在谷子地里，一动也不敢动。日本兵离俺也就是半里地。那个机枪打得呀，人连头都抬不起来。几个八路军战士爬过来，劝我们走。我刚一抬头，就让小鬼子的机枪把帽子打飞了。制服不了这挺机枪谁也逃不走。我看到你家那个人说：首长，我去弄那挺机枪！首长不想让他去，但没有办法，眼看着人象谷个子一样一个个倒下去，不去不行！……”

    “他去了吗？”玉霞急切地问。

    “去了。去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日本鬼子的机枪不响了，大家也都趁机跑了出来！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这就是她的丈夫！他没有文化，但有一颗强烈的抗战心。他不畏牺牲，不畏困难，不怕流血。在他的身上，体现着中华民族勤劳、朴实、坚强、勇敢的美德。樊玉霞为她的丈夫再一次潸然泪下。

    “我也看到了这个人！”另一个人走过来说，“当时，我躲在高梁地里，看到一个高挑个子光着脑袋的人被几个鬼子兵押解着，要枪毙。那人喊，太君饶命，我以后再也不当八路了！你要找的这个人，是个叛徒！”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把樊玉霞惊呆了。

    “他当了叛徒？他咋能当叛徒呢？他不会当叛徒！”樊玉霞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每名话都在谈论二爷，又似乎都不是。樊玉霞陷入五里雾中……

    从甘草固堆回来，樊玉霞就病倒了。梅姨听到消息，专程来看望她。

    “玉霞，你怎么了？”

    “梅姐！”一句未了，樊玉霞抱住梅姨，号啕大哭。

    “玉霞，你倒是哭啥呀？心中有啥话，只管说出来！”看玉霞哭得那么悲伤，梅姨的眼角里也噙满泪花，爱怜地劝导说。

    “梅姐……”玉霞哭了一阵，感觉心里舒坦了许多，便把二爷在甘草固堆反扫荡中失踪的情况断断续续地向梅姨讲述了一遍。最后，玉霞哭着说：“有人看到了他投降日寇当了叛徒！”

    每次反扫荡，总会有战友献出宝贵的生命。这些战友，她们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每一位战友的牺牲，她们都十分悲伤和惋惜，并用更加努力的工作回报逝者的亡灵。现在，二爷失踪了，也许是牺牲了，也许还活着。他也是她们的战友和兄长。但有所不同的是，他在她们的情感深处掀起波澜，并与她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说他失踪、牺牲抑或叛变，她们都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

    但是，尽管现实残酷，谁又能回避得了呢？！

    沉吟半晌，梅姨抚摸着樊玉霞如云的秀发说：“别人不了解他，可以怀疑他当了叛徒，你我这么了解他，还不相信他吗？如果他没有牺牲，或者让敌人抓了去，或者是受伤后被好心人救起，正在养伤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他没有死，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听了梅姨的话，樊玉霞擦了把脸上的泪痕，望着梅姨的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

    濮阳

    就在樊玉霞和梅姨为二爷牵肠挂肚的时候，远在家里的爷爷奶奶也在为一个人焦急、悲伤。所不同的是，这个人不是二爷，因为爷爷奶奶根本就不知道二爷失踪的消息，而是爷爷的战友、他的上级宋乐三。

    这天，八公桥中心党支部的几个成员又聚在郭连标的汤锅店里秘密开会，交通员匆匆赶过来，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我们内部出了叛徒！因为叛徒出卖，县委书记宋乐三同志在大碾村被日本宪兵队逮捕，县委其他两位领导袁寇卿、常克生同志在马羡村被捕，县委领导力量受到严重摧残！”

    这一惊非同小可，大家面面相觑，不置一辞。

    过了良久，有人才低低地问：“以后谁负责领导我们的工作？”

    交通员说：“地委已经决定，由史向光同志接任县委书记，李松延同志任县长。史向光同志让我转告大家，这个联络点有可能已经暴露，不能再使用了。史向光同志还特意叮嘱大家没有特殊情况，不要相聚，要分散隐蔽，秘密开展工作！”

    “短宋同志现在在哪里？”爷爷十分关心宋乐三的安危，关切地问。

    交通员说：“短宋同志现在被鬼子关押在濮阳城里。鬼子到如今都不知道他是我们的县委书记。任凭鬼子严刑拷打，他只是承认他叫康富有，是个伙夫，其他啥都不承认。敌人从他身上搜出了枪――就是他白手夺的那支枪，如果不是那支手枪，说不定敌人还会放了他！”

    交通员的话语里充满惋惜和遗憾。

   农历12月初七，即1943年元月19日，宋乐三等四十多名被捕的同志被日本宪兵押往濮阳县城南门外的一块开阔地上，执行枪决。拖着沉重的镣铐，宋乐三知道属于自己的生命已经不多了，每走一步，他的生命就随之减少一步。他目视苍穹，目光随着南飞的雁阵飞翔。

   “就这么死了吗？不！要和日本鬼子战斗到最后一分钟！”宋乐三在心里对着自己说。

    想到战斗，想到牺牲，便随之想到了胜利。宋乐三的脸上绽放出一串灿烂的微笑。

    “对！不能这么白白地死了，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如果有人逃跑成功，就会看到胜利！”

    想到这里，宋乐三停下脚步，大声高呼：

    “同志们，快跑啊！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定要和敌人战斗到底！”

    宋乐三带头向原野跑去。

    于是，死刑犯们象炸开了营，人们不顾一切地四下逃亡。

    日本鬼子的枪声响了，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濮阳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