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 河 纤 夫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白居易的这首《长相思》，脍炙人口，人人都会。那意境该是多么美呀，令人向往，情思无限。可是，若是身处其地，那种感觉便远不是白居易的诗情画意了。

   去年夏天，下线修车，我真正看到了汴河的真面目和汴河纤夫的生活。车过泗洪，我们便沿着一条河流逶迤行进。头上，骄阳似火；眼前，热浪升腾。偶然来一点风，也是热风。我们因为行车，好歹有点风。但看那河里的船，帆篷早已落下，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眼珠死滞的人，把绳子拦在肩膀或者腰胯上，一个跟着一个，后边的看着前边的脚跟，悠啊，悠啊，不死不活地在毫无遮拦的大堤上走着，走着……那船儿，便在他们的身后懒洋洋地、不情愿地移动着，移动着……偶然，能看到与我们同行的农用车，车上装的满满的，晃晃悠悠地行进着，令我们惊诧的是，车后面往往有两三个也是那样打扮的人，捆在货物上，也跟着颠簸着。

   午间休息吃饭，他们蹲在背阴处，从河里舀了一碗水，从船上拿出一个包袱，从里边拿出几张干干的煎饼，喝着河水，就着咸菜，吃着煎饼……。我们买了酒肉鱼菜，香香地、很优越的大吃二嚼着。他们吃过了，就过来围着我们，很羡慕地样子，我们老满足了。我们便向他们打听那条河，他们抢着说，汴河，汴河。浓重的安徽话，很难懂。但因为我们在徐州呆了半年多，基本上已经熟悉了苏北、鲁南、皖北的话，所以，勉强听懂了他们的话。他们说，他们是汴河纤夫，其实也不光拉纤，跟上一条船，直到目的地。一路上，添水，加煤，上货，出货，什么活都干。其实，就是船上的装卸工。船上不管饭，都是自己带的。有的时候，船家在码头等货。时间长了，他们等不起，老婆孩子在家盼着呢。就少花点钱，搭一辆顺路的货车什么的 回家去。也有出车祸的，也有淹死的，也有中暑的，也有总吃不饱，累死的。死了，老婆跟别人了，家也就散了。

   啊？听着他们的话，我有点不相信，怎么可能呢？我们的社会主义国家这么好，这么优越，怎么可能出这样的事呢？他们肯定是好吃懒做，不愿意种地的盲流，哼。

   经过年底的大换班，我们已经把这一年采购的米面油肉都送回家去了。看着那满载回家的车辆，听着师傅们的高兴的话语，我忽然想起汴河纤夫来。从某个方面来说，我们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吗？在大三线吃饭，要用全国粮票，起全国粮票要扣供应油，我把家里的油都给扣光了。我们来大三线，不是图工资高，物质丰富，价格便宜吗？咳，我们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为了家里的生活条件，老老实实地再干一年吧。

                   1977年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