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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铁匠铺子

临近秋收了，生产队里的车马粮仓农具早已准备妥当，车老板刘德奎、李吉祥赶着骡马拖着石磙子转着圈儿在打压场院，一圈儿一圈儿缓缓地向外扩展着。边儿上，十几个围着白色头巾的妇女围成个半圆儿，有的蹲着、有的撅着屁股正在清理着荒草，叽叽喳喳的时不时地就哄笑起来。“白费”大爷隋厚臣那个低矮的场院窝棚被推倒了，又盖起了两间小草房，常年患有气管炎的他操着手蜷缩着坐在门口的小板凳子上，随着大伙儿的说笑不时地笑几声再咳嗽几下，用那衣服袖子擦擦眼睛。刘德奎顶着个说不清是黑是灰耷拉着盖儿的旧帽子，满脸胡子拉撒的，一边挥舞着丈八长系着红缨绳的鞭子，一边喊着嗓子逗着蹲在养猪场墙头上像瘦猴一样看玩意儿的刘老三：

“三儿呀，想不想找个媳妇儿？”

刘老三嘻嘻地笑着，歪扭着脑袋往妇女堆儿那边瞥了两眼，脸儿忽地就红了起来，低着脑袋回话说：

“俺才十八，才不找呢！”

那边妇女堆儿里一阵子的浪笑，“快嘴帘”三婶扭过脸，挥着手里的杂草招呼着：

“三儿啊，高大夫在城里的那个侄女可好啦，简直是又白又漂亮，你给三婶送个猪头，三婶给你提媒哈！”

刘三瞥了她一眼，也不敢搭话，一扭头跳下墙头钻进了养猪场低矮的草房子里，场院里又是一阵子的浪笑，刘德奎“啪啪”甩了几声响鞭，“白费”大爷笑地喘不过气来，蜡黄的瘦脸憋得通红。

铁匠铺子的门前、路边排满了前来挂铁掌的车马，一位车老板拽着缰绳，吆喝着他的那匹骡子在地上打滚儿撒欢，一窝子暴土飞扬起来。一匹拴在树桩子上高大的公马扭动着脑袋，围着树桩子转动着，用蹄子扒蹄着泥土，“咴咴”地叫着，甩动着它那长长的黑乎乎的阳具。那边几匹母马此起彼伏地应和着，拽着缰绳往这边使劲儿，车老板吆喝着。公路上，凉水湾生产队的车老板姜宪发赶着他那威武雄壮的三套大马车，从南山口那边过来，大老远就“啪啪啪”地甩了几声响鞭，沙哑着嗓子招呼着正在忙碌的父亲：
    “四哥，给你捎了一车沙子，还有点新鲜的鱼虾，一起送你家啦哈！”
    父亲正在给牲口挂铁掌，他直起腰回话说：

“老弟啊，谢谢啦，中午就到我那儿喝酒哈！”
    姜大叔答应着，“啪啪啪”的几声鞭子，向我家赶去。

沈三爷罗锅着腰吧嗒着长杆烟袋锅儿，指挥着他的几个徒弟把一匹匹牛马撂倒挂掌、记账送客。
      排到那匹高大的公马了，车老板将马笼头上的缰绳围缠在立桩子上，吆喝着把高大的马头尽力压低靠紧，父亲先用绳索套住马的前腿，公马“哼哼”地喷着粗气，后蹄踢扒着沙土，不服气地围着立桩旋转着、挣脱着，父亲随着公马在快速地移动着，甩了一个弧线把绳索围住公马的后腿，绕过钩子迅速地拉紧。公马的后腿在跟父亲坚强有力的臂膀较劲儿，但已不能向后踢动，厚居四叔迅速地捞拽住公马的尾巴，父亲一个套子扔到公马的右后蹄子边，四叔拽动尾巴，就在公马的蹄子踏进套子的一瞬间，父亲迅速地拉紧上拽使马蹄子悬空离地，厚居四叔向着反方向狠劲地一拉，高大的公马轰然倒下。双子三哥快速上前弯腰掐住捆倒在地四蹄侧翘的公马的后腿窝子，白皙的脸上汗水粘着灰尘一绺一绺的，厚居四叔紧紧地拽着拴住马腿缠在立桩上的绳子，眼睛圆圆的喘着粗气，父亲迅速地捆绑好马腿，嘴里衔着铁钉，用弯刀削好了硕大的马蹄子，只十几分钟就把马掌钉好。
      要放马起来了，厚居四叔、双子三哥都放手离远，父亲将绳索一点点抖开，车老板把缰绳松动，公马忽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晃动着马头，抖动着身体，一窝子灰尘便飞扬起来。公马拍打着刚为它钉好的鞋子，像是在看看合不合脚，地面上杂七杂八的印着它那硕大的马蹄印儿。在给本队的牛马挂掌的时候，父亲只是一声吆喝，那牛马就乖乖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