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耽于古文，废寝忘食，不知老之将至。余尝恨生于古文废止之今世，每论及五四功绩在于古文之废止，则深痛惜之。何谓古文？时人误将之乎者也间于句中者谓之，谬矣。唐柳开曰；“古文者，非在辞涩言苦，使人难诵，在于古其理，高其意，随言短长，应变作制，同古人行事，是谓古文也。”唐宋古文，若龙章虎彩，日月五星，是何等气象；道人之所未道，到人之所不到，句句精金美玉，文载厚德，是何等操守？

    而今之士子道无所宗，习文尚浅。尤以白话为之，千万字不知喋喋，其浮轨滥辙，相迹而奔。考其文苑，粗通章句声偶者众，道德文章者稀。何也？学古者所以为道，学今者所以为名。道者，仁义之谓也，名者，爵禄之谓也。当今之世，多视其文为一艺，艺者，近于伎也。其尝以藻辞章句为文之要，更下者，以政令口号图解以目为载道。孔子曰，人之无文而行之未远。唐古文家李习之论文曰：“夫性于仁义者，吾未见其无文也。有文而能到者，吾未见其不力于仁义也。由仁义而后文者，性也。由文而后仁义者，习也。”

    友人见余日耽于古文曰：“生不逢时矣”。其未解予何以逆其时而学屠龙之技。余痴情于此者久矣，未曾以技视之而谋以利焉。古文者，圣贤以天地之精气垂成也。韩昌黎曰: “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为陈言务去，戛戛乎其难哉。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余至不惑始“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其心固也。”且每于古道，尚能刻苦，学以终日，甚或宵夜无疲。尝感喟古先贤之操守，道之精纯文之精妙后世无可企及也。夫志于古道者，非深锁樊笼，七换羽翮，未可试飞于大野湖泽焉。予华年沉沦浩劫；中岁劳顿衣食，被麻葛以为绮罗,处暗室以为明殿，亦悲夫。子曰：“懔乎若枯索之驭六马”。子贡曰：“何其畏哉？”子曰：“不以道导之，则吾仇也，若何其无畏？”盖穷达所遇亦各有时，未能用于世，非我所忧者，吾所忧者，学道近于黄昏，弗能到于古人也。予若枯鱼被泽，病骥追风,其何计乎伯乐收否骏骨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