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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彧

     当一张冰冷的手术单放在我的面前要我签字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大脑一片空白。看到那些罗列出术后可能出现的一系列意外，我突然觉得手中的笔有千均重。紧接着，麻醉师又把一张关于麻醉的协议书摊在我的面前，那些马最后的意外更是看得我心惊肉跳，这些都要我签字才能奏效，手术才能如期进行。

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帮我拿主意，母亲年迈的眼神再看着我，我从来也没有觉得母亲的脆弱，一象我都是有什么大事小情都和母亲商量，这次我失去了一个商量的机会，我不能把这个抉择推给母亲。孩子拉着我的手苦苦哀求，要我不要签字，怕出现那些术后的意外。我觉得好像是天要塌下来了，我没有一点依靠，我是那么的孤单和无助。看到别的患者家里都是来了很多的亲友团，紧紧簇拥着患者，我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同学朋友，只有年迈的母亲无奈无助的眼神，还有孩子紧紧拉着我孤单孱弱的小手。

护士在一边急促的催促，我战抖的笔歪歪扭扭的在手术单上签上了我的名字。一切都交给了命运，交给了上天，我此刻无法平静我的心情，又不能支撑起这个重负，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再要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也有无助需要别人在身边的支撑，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会心的表情，我知道救命的稻草有时候真的能撑起一个希望。

看着孩子被推进手术室，我的心就悬了起来。十四年了，孩子几乎没有离开过我单独自己独处，到现在孩子还不能独立自己一个房间生活，平时的时候从来没有自己在家里呆过，我没有时间就是母亲在家里陪孩子生活。现在，孩子要一个人面对陌生的环境，面对冰冷的手术室和手术刀，我不知道孩子怎样熬过这段炼狱般的时间。在孩子临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紧紧拉着孩子的手告诉孩子，别害怕，是一个小手术，打上麻药就不疼了，一会就出来了。其实，当时我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可是我要自己镇定自己，给孩子一个主心骨。这时候，我给我的一个好友发过去一个信息，把我的无助和孤单倾诉给他，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丝籍慰和援助，这些年什么艰难困苦我都扛过来了，这次我真的有点要扛不过去了，我很无助，很恐惧，怕手术的丝毫差错，担心孩子在手术室里能不能自己挺过去这份孤单和冰冷。

早在孩子没来医院之前，就上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关于自己的病情的许许多多相关的治疗方案和治愈后的很多后果，甚至网上还有很多关于这类手术的视频。当冰冷的手术室大门急速地关上时，我的心也被尖锐的关门声音撕裂成两半，一半被孩子带进了手术室，一半留给了手术室外边的母亲。

孩子是母亲的心尖子，是母亲的希望和籍慰。早在孩子还吃奶的时候，孩子的母亲就弃他而去了，是母亲帮着我把还嗷嗷待哺的孩子抚养到今天。平时祖孙二人非常亲近，孩子从来没有和母亲发过一次脾气，有什么好吃的，总是要母亲尝一口，什么事情都牵挂着母亲。就在住院的头一天晚上，因为不能马上做手术，要在医院观察，我必须在医院陪护孩子。晚上的时候，孩子还对我说，让我回家里陪母亲睡觉，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可以，他怕母亲自己在家里不放心。

当手术室的门被推开的后，我看到孩子冷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咯的，孩子冷得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我知道，孩子不光是身体冷，更冷的是心理。我给孩子紧紧盖好被子，推着孩子进电梯回病房。来到病房，当我把孩子放到病床上的时候，几乎我都不会说话了。我把所有的被子都给孩子压在身上，孩子还是冷的索索发抖。我紧紧攥着孩子的小手，希望能把我的热度传给孩子，让他早一点战胜寒冷，能得到一些温暖。

孩子一直在喊疼，我问孩子哪些地方疼，孩子告诉我说，左边的刀口疼，右边的刀口也疼，胃也疼，尾骨也疼。我摸摸病床，床板很硬，仅仅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难怪孩子的尾骨硌的疼，此刻他又不敢翻身，医生也不让动。我就让母亲照看孩子，和孩子说我回家里给他取被子。孩子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不愿松开，我知道孩子不想让我离开他半步，这时候的他最孤单无助。

铺上几层厚厚的被褥之后，孩子的尾骨疼痛减缓了一些，但还是疼。我想给他按摩按摩，可是我的手一伸进去他就疼得受不了，我只能让自己的手抚摸着他的肌肤，在肌肤的相亲中让他感到我的力量。孩子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放松，一刻都不放松，疼痛和委屈的泪水不住地在眼睛里涌出。我知道，是麻醉的药力在逐渐消失，疼痛的感觉在渐渐的增强，那是一种撕肝裂肺的疼痛。平时扎根刺还很疼，不注意的时候挂破了一点小伤口还疼得厉害，在身上割开那么长的两道口子，那样的疼痛是显而易见的。孩子平时很娇惯，几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我总是说自己的孩子是穷人家孩子富人的养法，别说是受伤，就是一丝委屈都尽量不让孩子承受。自从孩子没有了母亲，我几乎就是把抚养孩子当成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也当成了一种乐趣，孩子就是我的希望。我每天都是十二分的加小心，不让孩子从床上掉下来，尽量减少孩子走路时的跌倒摔跤。就是在夏天的时候，孩子刚刚学会走路，为了不让孩子在走路摔倒时候摔破膝盖，我给孩子带上护膝。那护膝不是在商店买的那种很厚的，是母亲用布缝成的像套袖一样的护膝，走在路上，很多的人都看希奇，觉得孩子的膝盖上带上这样的护膝很独特很好玩，也觉得很实用。

十多年的精心呵护，孩子几乎就没有受到什么创伤，光滑娇嫩的肌肤上几乎是完美无缺。然而，一下子就被手术刀切割成这样两道伤口，我的心都在流血。我一阵阵的自责，对自己没有和呵护好孩子而内疚。由于我的原因，没有把孩子照顾好，才使得孩子的了病进手术室，才在肉体上留下了永远也抹不平的伤疤。孩子的哭声让我的心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就像是有一把刀子在搅着我的心，我搂着孩子，把脸紧紧贴在孩子的脸上，告诉他要坚强，要挺住。

随着孩子的疼痛，我的脑袋也涨得老大老大，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减缓孩子上口的疼痛，只能紧紧地抓住孩子无助的手，那样柔弱的小手捂在我的手里，我不知道怎样能把我的那份力量和温暖传给他。我只能不停地和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看看别人都是怎么挺过去的，给他讲一些他感兴趣的事情，许诺很多等他病好了后出去旅游，想以此来减轻他的疼痛。医生几次来过，说孩子太小，不能打镇静止疼的药，因为术后打的镇静止疼的药就是杜冷丁。这种药物打上后虽然能起到止疼的作用，但是会影响伤口的愈合，更会影响神经系统和大脑。孩子怕影响自己的伤口愈合，更怕影响神经大脑，积极配合医生自己顽强挺着。可是疼痛的阵阵袭来让孩子不能忍受，孩子就哭出声来，我就告诉孩子，疼就哭出来，哭出来就能减缓疼痛。看到孩子哭得像一个泪人似的，我的心就在阵阵的流血，我怎么不能替孩子遭这份罪，要是能代替孩子，我宁愿减寿多少年都行，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随着夜渐渐深了，孩子的疼痛也在不停的加剧，孩子一遍遍的和我说，自己要挺不住了，挺不过去了，我的心就被撕裂了。我就安慰孩子，告诉他，不行我们就找医生打一针，孩子坚定地说，不，我不打针，我不打针，我要挺，可是，我真的要挺不过去了，我扛不过去了。时钟在不停地敲打着我的心，就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孩子一直在问我几点了，我就一遍一遍的看时钟告诉孩子时间。孩子问我还有多长时间能过去，我就用善意的谎言告诉孩子再过几个小时就好了。就这样，一夜的时间，孩子在疼痛中一阵阵的醒来，一阵阵的哭醒。最短的时间只能睡十几分钟，最长的时间也没有睡一个小时。即使是睡梦中，孩子也是疼得紧蹙眉头，疼得咬牙切齿，实在挺不过去就醒来。睡梦中也紧紧抓住我的手，我就这样一夜也没有合眼，就这样紧紧抓住孩子的手，只要孩子有一点响动，我的心就紧缩起来，我就一声声的安慰孩子，就一次次给孩子报时间。

半夜时分，孩子终于挺不住了，疼得浑身都抽搐，几乎是绝望了。孩子告诉我说，实在挺不过去了。我就紧紧地抓住孩子的手，告诉孩子，快过去了，一会天就亮了，天亮就不疼了。有我在，我们一起挺过去，一定能挺过去的。无助的我不停的在心里对苍天大地祈祷，对空中过往的神灵哀告，让他们保佑我的孩子早点脱离这种痛楚。我也要绝望了，没有了依靠和支柱。我想到了神灵。我就给家里的母亲打电话，电话铃声刚响了一下，母亲就拿起了电话。我知道母亲也一直没有合眼，一直在等待着我们的消息。不能亲眼见到孩子的现状，那份牵挂之心我能读懂。我不敢让母亲在医院里陪护，怕母亲的身体再熬倒了我们就更难了。我知道母亲回到家里也不会睡觉，但是毕竟比在医院里还是能舒适一点。当母亲紧张地接过电话的时候，马上就问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我就说孩子一直在疼，都有点受不了了，让母亲给家里供的保家仙上几炷香祷告祷告，求求神灵保佑我们早点脱离痛苦。我知道，母亲在家里不知道多少次给神灵上香祷告了，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有神灵了。

天刚刚蒙忙亮，母亲就来到医院了。我问母亲怎么来这么早，母亲说自己三点都钟就来了，是医院病房的门没打开，自己没进来，就在病房的大门外等到现在。我一看，时钟才指向四点钟，我知道母亲一夜都没有合上眼睛。母亲来到孩子的身边，粗糙的大手紧紧的拉着孩子的手，我知道母亲能做的只能是这些了。孩子想吃大米粥，饭店没有，我就回家里给孩子熬大米粥。一走进家里，房间里焚香的味道还很浓郁，我知道这一夜母亲没少给孩子祈祷上香，我突然觉得孩子在疼痛中能挺过来和母亲的虔诚祷告有很大的关系。

天亮了，孩子终于熬过了那一段炼狱般的时光，我也闯过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历练。当时的心情真的是语言难以表达，就是现在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一想起那段日子，我的心还在阵阵的疼痛，孩子那无助的小手，孩子那疼痛的哭喊，孩子那委屈的泪水，一切的一切都令我不堪回首。

好在我走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我的人生经历了很多的磨难，迈过了很多的坎坷，这次的艰辛是我一辈子的疼，是我最难以逾越的障碍。再次想起那次手术单签字的抉择，我就觉得是在做一个可怕的梦。

好在手术很顺利，一切都很顺利，孩子已经拆完了药线，生活也能自如了，只要稍加养息，就会恢复了，然而那在身上的伤疤就一辈子都要不能抚平了，这也是我一辈子的痛，是我对自己的自责。

我没能带好孩子，没能给他一个完美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