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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光

刚插上后门，飒飒秋风就刮进了屋子。

旧秫杆障子该拔根了。一夏什么都长，只有秫秸一天灰似一天，忘了曾经的青碧曾经的滋滋味味。喇叭花也无力吹吹打打了，粉红的日子已随云远逝，在乍寒还暖的光里，不再一心把握老朽的篱障。只有倭瓜生命正旺，浓聚着夏的颜色，一个个吊在藤上，被障子托着，像黑夜结出的硕大思想，隐约有股门口青条石般沁沁的凉。茸茸的皮儿，匀匀涂层淡淡的霜。稀疏的叶间赶巧就透个整整的熟太阳。留立冬时烀炖。

鸡冠花老成，串红艳艳，映在擦得明明的窗镜上，清清朗朗。花下那条狗只在太阳将影直直剪贴地面，才倚了门槛，懒懒做夏的梦（早晚过秋，中午经夏）；有陌生脚步响，又不情愿地咧咧嘴，对无人的院门汪汪几句。

院里白菜展绿，无拘束地长。一畦韭菜，开白色花，微风中与蝴蝶共最后舞蹈。西墙根一溜秸秆，白露一过，脆生生地甜呢。有气豆缘秆爬上去，结一串串，散生浆的香，也有攀到电视杆顶，探身天空，似要与云亲近。天空蓝得可心，纯纯净净，去浮去躁，如秋水。

东面的苞谷堆满当院儿，不无夸张地炫耀所有秋光的结晶。院门与房门间已无法下脚，男人女人只得小小心心，歪歪斜斜，踩着硬实的棒，用折子围苫子。一棒棒已不再想着风了雨了，夏了秋了，只是冬眠样躺在那，光光的，展示一种结结实实的美，让人想见隆起的肌腱，脆脆作响的骨胳，以及阳光神奇的威力。

一个孩子拿根拎线的棍摇着，线上系一片白纸条，逗蝴蝶，蝴蝶傻傻跟着浪。忽腿下一滑，扑了，自苞谷堆滚落。末了，笨笨爬起，冲忙碌父母乐，再逐戏。

男人觉额角痒，拿手一抹，一只酱色喜蛛拖长长丝线，移向太阳，那丝晶亮亮的，便寻思：又有什么喜事。

像退潮，金黄的浪在天边布下的霞色中低了，矮了。一穗穗儿投进苫子，挤挤压压，热热火火，像被投进早备好的网，网眼很大，却全逃不脱，实在的收获！秋不也投进春便备好了的网中么？难怪夏要急着带了所有富庶的嫁妆匆匆到秋落户。

擦黑，不知谁家升了炊烟，接二连三，屯子便无处不弥漫一种香喷喷的温情，一种甜丝丝的静谧。桌上男人自语：还是自家蟹肥，白菜有点淡。

那炊烟飘飘渺渺，散入梦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