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幸福群岛
• 疏景晚香
• 李宣章
• 逸云先生

• 空心菜
• 枫林醉
• 我骄傲
• 冰冷酒
• 洙泗清风
• 村居秀士
• 李瑾

这一个难忘的春天

几乎所有的人不会在意，二零零九年的三月二十三日，即就是农历的二月二十七日。

在这个日子的前后，田野的禾苗喝着春风春雨往上遄长，也是农家孩子欢天喜地闹春的好时候。在我老家，到处的麦田象染了色一样，绿油油地，一片连着一片，再合着山野和庄园的绿色，那真叫是春意盎然。这个时候，庄园该开花的果树，花儿也都次第开放了，而最惹眼最绚丽的花儿，当数山沟野坡上的山桃花儿和杏花儿。它们与春天的绿色搭配，分别组成了不同的美丽图画：万绿丛中，点点红；一层层绿色，拥着一簇簇花；一撮撮绿树，裹着点点繁花……说家乡的美，当推选春天这个季节了。

如果在这么美丽的春天，沉醉于自然光景中，享受着大家庭刚刚迎来的幸福吉祥生活，会令我们全家人每一天的日子都扬眉吐气，喜出望外。我们全家四世同堂，祖父、父母亲虽然务农，可身体都健康；大弟及弟媳妇在不远的小城打工，并有安乐的城市新居；小弟正在读大学，其起色看来，混个自己的将来当是不差于哥姐们的；小妹已经出嫁，肩靠着一双优秀的臂膀，怀抱着一个可爱的童子；我定居在热闹的城市，也有娇妻和爱女。这个大家庭，在父母的苦心经营和我们儿女的共同努力中，犹如一艘航船，驶进了一个美满幸福的港湾。而令我更为傲气更有盼头的是，我拥有一个优秀的女儿，名叫“佳一”，当讲女儿是一棵好苗子。这个家，有这样的日子，个个都该乐呵呵的。一个农民家庭，有如此光景，还能再添什么奢望呢？欲壑应该就此打住了吧！

然而，生活总是有意外的发生，美景总是有美中的不足。今年这个春天，美景在我的眼中，显得有非常的缺憾，因为欣赏美景的人中，已经少了我爷爷一位老人。爷爷是选择在去年农历腊月二十七日，离我们而去的。时值我年龄的第三个本命年，我本来担心会发生什么，还没有从失爷之痛中恢复过来，女儿佳一的病情却急剧恶化，在一只眼睛看不见之后，另一只眼睛也突然失明了，并开始卧床不起，饮食和身体状况日益愈下。在医疗技术的无奈中，全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一天天向着死神靠近，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春天尽量满足女儿的每一个心愿。

我的心情是多么悲痛啊！在这个春天，我们三口之家应该一起来欣赏美景的，可是永远都不会圆满地成行了。这个春天里，有一朵绚丽的花儿，还没有完全绽放生命的美丽，就要早早地谢落了；有一棵良好的幼苗，在春天这个季节，该和田野里所有的禾苗一样，拔节生长，而现在她的身体却日渐萎缩。我将失去的不仅仅是这个春天里一朵绚丽的花儿，还将失去的是我生命里一段春天般和煦的心情，也将失去的是一个可以伴我快乐到老的天使。哎！我的上帝，生命不可承受之痛，应该是这个样子了吧？这个春天，所有花儿为什么都开的如此艳丽？想它们应该是用集体的美丽在上帝面前祈祷，保佑我女儿逃过生命这一劫的!

这个春天，美景不仅与我无关，又为我的心情增添了十分悲痛。我的眼前，我的梦中，只有女儿。而女儿，在这个春天，原来那个活泼健康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更加美丽与鲜活起来。我想起了女儿出生时的模样儿，想起了女儿带给我快乐的每一刻每一秒，想起了……女儿貌不出众，但有非常的特点。缘于女儿的肤色黑，而我和妻子又属于“白人”，很多人惊奇地不相信，说我们是不是在医院里把娃抱错了。绝没有错，女儿的五官就象是从我身上活剥的。女儿学会走路的特点，和我一模一样。且是天生一个高嗓门，声音亮、高、尖，在幼儿园里，只要她一叫，尤其是生气时的叫喊，声音特别刺耳，全班的孩子会因为受不了她的声音，马上静悄悄的。这在很多人看来，女儿将来学唱歌，说不定中国就多了一位女高音歌唱家。还有长跑，速度之快，女儿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以此看将来不是一位体育健将，至少在体育方面发展是有先天优势的。我在电脑上打字，她学着我的样子，非要伸出两只手指头在键盘上敲打。她妈妈做饭，她也要用点小面团，放在桌子上揉捏。城里见不着牛羊，在老家见着了，女儿甚是稀罕，帮爷爷弄草，这一会儿是喂牛，那一会儿又是喂羊。女儿好学好动，学啥象啥，三岁多就能随便开关和使用家里的所有电器。女儿的惊人之处，还在善于思考和提问，凡事都要问为什么。比如，弟弟（她阿姨的孩子是耳聋子）的耳朵怎么听不见？牛怎么要吃草？老家怎么那么远？

我依然记忆犹新，女儿初上幼儿园时，我们担心女儿两岁半的年龄太小了，无法适应幼儿园的生活，不料女儿很乐意，还顺利适应了幼儿园，不哭不闹，快乐无边。第一天放学回来时，特高兴，背躺在床上，两只手挡着眼睛，象学生那个样儿，复习背诵着当天学习的一个英语单词，幼稚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不断地重复着：香蕉，bananas，嘴里的吐字发音还挺流利的。我甚是惊喜！去年，幼儿园要举行庆祝“六一” 文艺汇报演出，女儿参加的是班里的舞蹈节目。我们是在女儿回家后，偶尔扭屁股的舞蹈练习中知道的，并没有太多的在意。演出那天，女儿却给了我们两个惊喜，一个是她在领舞，二是被评为了“模范小朋友”。就说领舞吧，论形象，她是不会被选中的，虽然长的不丑，但肤色黑。说模范吧，而今的孩子个赛个。但女儿在幼儿园的表现确实是令大家满意的。

在这次惊喜之后的七月初，女儿突发高烧，持续多日，药停烧不止。在多家医院综合检查后，被确诊为“左肾神经母细胞瘤”，这是一种恶性程度极高的癌症，且多发生在二到六岁的幼儿身上，而发病率是用万分比例来统计的。可以想见，女儿这一次带给我们的又是何等的惊奇？我们心里有一万万个想不通：怎么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呢？天之将塌，地则欲崩，完整的家要少一个豁口了。背过女儿的面，我们的眼睛湿了又湿，止不住了，就放声大哭。随后，我们两个人全力以赴，跑遍了陕西所有的大医院，咨询了所有有关的医生，得到的观点无一乐观，很多医生客观地建议放弃手术和治疗。

这怎能行啊？即使养一只宠物四年多，也该与我们是有些感情的，更何况是我心爱的孩子。为父母应该把对孩子的爱心和责任进行到底！这不仅是责任和良心，也是一种德行呀！抱着一线希望，做着百分之百的努力，为孩子在医院进行了两次手术，并结合化疗等治疗。自始自终，女儿是坚强的，非常配合治疗，吃药打针都很听话和乖顺。在后来的治疗中，以至于女儿的双臂和双脚，针头都扎不进去了，她才痛苦着求我们：不去医院，不打针了。直至女儿在医院一只眼睛失明，我们才放弃治疗，无奈地出院回了家。

虽然一只眼睛失明，但女儿在出院后一周，生活及精神由一条蔫虫子样儿的，很快恢复到了先前的常态，有蹦有跳的，仅仅只是体力差而已。我有些惊喜，女儿的病情或许要转好了。此情，维持了一月有余，期间女儿快乐无比。在老家，女儿看见一头母牛身边的牛崽，自言自语：“我让爸爸妈妈再给我生两个小孩，长大了好帮他们干活”。晚上，在床上搂着我们的脖子说：“我长大了，挣好大好大一个钱，给爸爸妈妈买好吃的”。还说：“爸爸，你给妈妈也买一个车”。有这么一个女儿，该心满意足了吧？所以，我们在心里骄傲啊！

但是，医疗科技无回天之力，面对女儿的疾病，我们除了唉声叹气，还是唉声叹气。今年正月初三晚上，女儿还拿着她的小手电筒在被窝里，检验奶奶给她的压岁钱真假，而一觉醒来，又一只眼睛失明了。此后，肿瘤从肾转移到脖子、大脑、盆腔等身体的各个部位，大小便失禁，不能进食，肿瘤挤压气管，使说话吐字都不是很清楚。卧床两月，曾在去往天堂的路口晃荡多次。

女儿佳一在今年这个春天是要走的，尽管我们已有心理准备，但始终不能相信前面所发生的一切事实，犹如一场恶梦。而我是应该和家人一起好好照顾女儿的，让我们相互之间都不留缺憾，尤其在这个春天。我自责自己无能，没有充裕的钱财，让自己安静地自由地和女儿快乐相处，直到分离。为了大家和小家，我不能不上班，不能不去挣钱，只好挤时间陪伴女儿。

在老家陪伴女儿的当空儿，我和父亲用手工拉锯泡桐树木板，是准备用来给女儿佳一做棺木的。眼睛瞅着木头的锯路，一来一回，拉动着锯条，那咯吱——咯吱地声音，似乎也在同时割锯着我胸腔里的那团肉，心碎的如成木屑一样的粉末了，一直无比地痛着，眼泪在我的心里流，还叫不出声。整个春天，这种痛如影相随，挥之不去。

如果女儿是一个天生的痴呆，或者是一个大傻瓜，我的心情也许会好受的多，起码不会如此般疼痛。可是，上帝偏偏安排了一位精灵的小天使，与我在今生的这一路程里邂逅。这是命运捉弄我们的一场玩笑，还是上帝对我们的一次惩罚？

你看看，女儿在去天堂的这天早上，听见的其实是爷爷的脚步声，却对她妈妈讲：“是爸爸的声音”，还告诉她妈妈说：“爸爸，真棒！”我感知，因为在外地出差，没有陪伴在身边，女儿是想念我，或许冥冥之中，是在用一种方式与我作别。在与大家告别时，又痛苦地大声喊叫：“看阿姨，阿姨……医院、医院……”

 而此前好长时间，女儿不说也不愿意去医院，却在奔向天堂的路口，用最后的话告诉我们，自己明白疾病将要吞了自己的小命，只有到医院找阿姨，才有希望。我们万分地难过，为女儿这般地聪明。我们万分后悔，没有从医院把女儿送走。

女儿离去了，是她刚刚过了五岁生日之后。这天是二零零九年三月二十三日，即农历二月二十七日，永远地镌刻在了我的记忆中。那天，我从外地赶回老家，女儿已去天堂，但一直没有闭上双眼。我只能接受现实，给女儿祝福：走吧！孩子，天堂有更多的快乐等着你！把女儿安葬在老家一岭盖地的明朗处，想是她在天堂若有灵，随时都可以看见身边明媚的阳光，可爱的小鸟，还有美丽的四季风景。

佳一，我的好孩子，你永远都是爸妈的骄傲！你在那边，爸妈会永远想念着你！

写于2009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