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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

□清秋124

　　写过身康体健的爸爸妈妈，写过调皮可爱的儿子，写过亲朋好友，写过去世的姥爷姥姥，唯独没有写过奶奶。

　　对奶奶，本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这样说当然有前因。与奶奶之间，不过是骨血相连的亲情，可还是想为奶奶写点什么，谁让我是她虽不喜爱的长孙女呢。

　　奶奶20多岁，爷爷就去世了。这一辈辈的因缘，真难以言说，太奶也是在20多岁守寡的，轮到奶奶，依然如是，带着四个儿子讨生活的奶奶，其间多少艰辛也就不言而喻了吧。

　　我一直以为，女儿比儿子好，可惜奶奶没有女儿，我也没有女儿，我们祖孙俩，注定都没有贴心的小棉袄。是以，心下总以为奶奶的一生，是不幸加不幸的。

　　要说呢，奶奶的模样我记得倒是真切，长得非常结实高大，红脸膛，小眼睛，大脸盘，因为赤红面和脸部肌肉的长向，记忆里的奶奶，村里人曾说她老人家是一脸的横丝肉。奶奶那个年纪本该小脚，但是奶奶没有裹脚，她是大脚片儿，一辈子穿自己亲做的鞋，直到去世，还有30多双她亲手做给自己没来得及穿的鞋。也幸亏奶奶大脚板，否则怎么做农活呢！

　　因为早寡，奶奶对四个儿子十分溺爱，这一点，我能理解，就像今天，单身的我独自带着孩子生活一样，我觉着没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而歉疚，是以对孩子其实是爱着的。奶奶，便是我此时的心情吧，对四个儿子，非常宠爱，不舍得让他们帮他分担生活的重担。

　　大伯军人出身，脾气不好，当年和奶奶一起生活时，动不动就掀桌子摔碗的，实在不能说是孝顺。我爸爸是奶奶的次子，虽然对奶不错，但毕竟不是女孩，不过，爸是奶奶四个儿子中唯一一个可以随便数落和说心里话的儿子，这一点，倒是奶奶的福气了。三叔有些小家子气，对什么都小心眼，脾气倒不错，不大和奶奶有冲突，但会动心眼，背后说些什么就能让奶奶受其影响，四叔虽脾气暴躁，但对奶奶也不错。关键，奶没有女儿，这真是奶奶的一生的悲哀。

　　守寡多年，奶奶确实不容易。听说奶奶年轻时，也有意再找个男人，可是大伯听此事后，拿刀动枪的找人家，吓得奶再没了改嫁的念头，终年守着她的四个宝贝儿子，直到儿子相继成家，那五间老平房里，只剩下奶奶一人。

　　我记事后，对奶奶真的不亲切，主要是因为奶不喜欢我。重男轻女的奶奶，对我哥还好，对我应该是没半点喜欢的，我听家人曾说，奶在我还不会走的时候，看到我在堂屋的土地上爬，就拿着瓢在我身上跨来跨去，也没抱过我，更别说哄我玩了。读小学三年级时，妈让我去陪奶几天，妈的意思是，奶一辈子太孤独了，我是长孙女，要对奶好一些。我背着书包兴高采烈去奶奶家，结果奶把我撵出来了，也就是从那以后，我对奶除了血缘，再没什么感情可言。

　　现在想来，奶奶分明挺有能耐的，你想啊，一个带着四个儿子的女人，能把生活的担子挑起来，能把四个儿子养大成人，已经很值得称道了。而今天，我明白奶对我的感情，不是不喜欢，她是一辈子太累了，难得清闲，性格也孤僻惯了，所以，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眼前就浮现奶奶的音容笑貌，我想告诉奶说：我爱她，早就不再记恨什么了。

　　说起奶奶的能耐，当然不少，奶奶有生意头脑，80年代，奶奶经常把自家院子里的菜拿到农村供销社门口摆地摊卖，农村还没有小卖店的时候，奶奶就从城里进些小手表、小玩具什么的，拿出去卖。那时，我也曾围着奶奶转，想要个什么，记忆中，奶从未给过。如今，笑着想，奶是心疼那些小玩意有本钱呢，奶穷过，所以爱钱胜过爱孙女了吧。我记忆中的奶奶，从来都干净利索，无论任何情况下，发丝一丝不乱。奶家的园子，从来都没一根杂草，包括奶家用石子铺成的甬路，那份干净，是我记忆中永远的一幕。

　　要说奶奶对我，还真就不是很好，我记得那时我家吃的并不好，奶奶一个却吃得非常好，偶尔去奶家，奶不是烙饼就是包饺子，从不给我。我那时，是非常有骨气的，不单只奶家，在哪里，我都是个行事有分寸的小孩儿，备受村人夸赞，但如果那时的奶，对我稍微好一点，我也会记得一辈子的吧，奶没有，所以今天写关于奶的文字，我其实是想找些她对我的好的，虽然很不好找。

　　不管奶奶对我怎样，我都是爱她的，因为她是我的奶奶。奶奶没享什么福，好日子过了没几年，奶奶就煤烟中毒，永远离开了我们。奶奶煤烟中毒，如果那时去鞍山去高压氧，就不会留下后遗症，就不会遭那么多的罪，死得那惨了。当时，县城的医生也说过，虽然奶奶中毒辣后在医院的七天里，看似好了，但怕有后遗症。我父亲兄弟四人，大伯主事，说，奶奶能说能笑的，留什么后遗症啊，于是就把奶奶接回家了。没想到，不出半月，奶奶真的发病了，起先是痴傻，后来就躺在炕上，直到一年后，熬得油尽灯枯，瘦成一把骨头，遭了太多太多的罪，才不得不向阎王报道去了。

　　我对死人的记忆，应该说，是从奶奶开始的。小时，如果农村别人家有人去世，我从不去看热闹，那时的我，害怕死亡的感觉，也害怕那种场面。而奶去世时，我虽然年纪不大，但一点没怕。那些纸牛纸马，那些冥纸压得纸车都倾斜了。我当时还曾天真地以为，奶奶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回来看看我们。就在众人的哭声中，奶奶永远地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多年后，每逢清明或是鬼节，给奶奶烧纸时，我会特意告诉家人，给奶奶多买“金元宝”和“阴币”，多烧些纸钱，因为奶奶没有女儿，我是她的长孙女，这些是我应该做的。偶尔也开玩笑似地说给天上的奶奶：奶，你那时对我不好，现在可是我在孝顺你哦！后没后悔当初对我不好啊？我知道，奶奶就是后悔了，也不会承认的，奶很倔强，这一点，我继承了来。

　　离开老家很多年了，听说老宅已经坍塌了。我的记忆却没有坍塌，依然是那幢带着挂钩的五间老式平房，依然是青衣素帽的奶奶在园子里走来走去忙碌的身影。奶奶，原谅孙女，把您写得这样真实，可能不如您的意了，是吗？别怪我哦，不管怎样，我都是爱您的，奶奶！

2012.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