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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已不再牵我的手

      昨日你要出去，我刚好也有事要做，我们的时间、路径、又恰巧相同 。于是便说与你同行。本以为你会欣然接受，不想却见你面露难色。我真诚地说：“要是约了别人，我们就各走各的吧，注意安全。”你淡淡地说：“我谁也没约，就想自己走。”我随口劝到：“要是咱俩一起走，可以省下三元的打车钱，买根糖葫芦也好啊。”你给我以嘲笑般的语气说：“瞧你那小心眼样，我这次就给你个面子，答应下来吧，免得你心疼那三块钱，晚上再睡不着觉，呵呵呵……” 听着你这般有点不合尊老的戏谑性语言，我心里很暖。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想和你走在一起的愿望有多强烈，而你的小调侃又让我有多舒服。

     关上房门，还没来得及回身的功夫，你已经顺着楼梯扶手滑到了缓台，我大声地喊你不要这样，危险！你却回了句“小意思”，再向下滑时，还摆了个造型，吓得我心怦怦直跳，我不晓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用这样的方式“行走”。一点也不像我眼里那个安静有礼守分寸的男孩，怎么有点“劣”的影子？我不敢往下想了。

     待我推开楼门，四顾寻你时，你忽然从藏着的门后面冒出来，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还顺口逗弄了一句：“小妈，找啥呢？”你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叫我“小妈”，只因为我的身材矮小，以至于现在竟让你来“俯视”着看我，但我并不生气，相反倒挺高兴。我的儿子终于长大了。无论身高大小，我都是你妈！

 说起身高，我不得不给你讲一件家族里的轶事。当年你堂姑家的哥哥相亲时，见那个女孩长得乖巧可人，就“一见钟情”了，可你堂姑却是坚决不同意，理由是女孩太过瘦小、身材单薄，怕影响以后的生活。你哥振振有词地说：“我小龙嫂子，也不高，哪里比别人差？还生了个大儿子呢……”因为他的这句话，你正在气头上的堂姑竟然“噗嗤”一下乐了。瞧，因为妈妈的小个，还间接地“成全”了一桩好婚姻。

     小区里没有车，我随意地去牵你的手，不想你却迅疾地抽开了。大步地向前走去，在超过我六七米的地方，刚好开过来一辆空着的电瓶车，你叫住，并打开了车门，示意着让我先上去。这样的一个小细节，敲打出了曾经的情景。以前和你老爸出门时，打车的总是他，为我开车门的也是他，现在的我走进了不惑，践行者这样举措的行列里，多了一个这样的你。我的儿子！你老爸就算这样的动作重复一千次，我的心依然平静似水，因为早已习惯。而你，第一次这样做，却给心湖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一个小小的男子汉，正走在成长的路上！

      坐定下来，我习惯性地去捉你的手，你又一次灵巧地躲开了，还冲我笑笑。一路无言。临近到你的去处时，我让你告诉师傅去小区里的路线怎么走 ，你随意地说：“不远，在里面拐来拐去不方便，耽误事，我走几步就到了，不用送我，我在小区的大门口下车就行。” 师傅听你这样说话，连连夸你懂事，善解人意。回头望着你的身影走出我的视线，我说不清楚心里涌动的是欣慰还是失落。

      一直以来，我都是写满愧疚地爱着你。想想你刚两个多月时，我就把你扔给奶奶去工作，那时领导照顾我，尽量把我的课安排在一起，上完课没事了就可以回家。但我通常都是坚持半天，高尚一点说：我不能只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吃饱”，就让别的孩子“饿”着。实际一点，我怕因此在领导同事的心里烙下稀里糊涂的印记，掩盖我的真实。等你大些了，每天午休过后我再上班时，总会要在你对我撕心裂肺的哭号喊叫中洒泪离开 。平日里的无暇照料，自然就加深了与你共度时光里的疼爱。但凡你提出的要求我有能力满足，都会尽你所愿。刚刚六毛岁你就上学了，成绩出奇地好，不忍因为环境所致埋没了潜藏的“慧根”，在你读完小二，我们就搬到了市里，自此之后，我和你老爸也开始了每日往返近六十公里的通勤生活。好在你在成长路上的渐进渐长让我们有所慰藉。

      有一次，我们一起回奶奶家，路上恰逢一辆越野车驶过，你手握方向盘的老爸随口说道：“咱要是买这车多好！”本就一句很随意的话，你却顺着耳朵让它落进了心里，随即信誓旦旦地说：“爸，那车多少钱？别着急，等我将来挣钱了给你买一辆这样的车。”我和你爸听了都大笑，我说：“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本以为话题会就此打住，没想到你又信心满满地来了一句：“相信我！”那一年你刚刚十岁，读小五。我只把你的话当作一时的兴起，小孩子受了情景感染下的言辞，怎好当真？

      曾经，只要是你闲下来，就会如影子一样跟着我。因为近几年我教初三的特殊性，逢了大礼拜的晚课，你曾在学校的寝室和我同住，平日里离家的时候，接到最多的自然也是你的电话，问题几乎是千篇一律“啥时回来？”理由永远是那么雷打不变——想我。白日里深感疲惫时，每每我躺在床上假寐，你都会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我的臂弯，小脑瓜蹭来蹭去，兴起了还会朝我的耳朵里吹吹风，弄得我痒痒的，随之而来的自然是你意料之中的“床上大战”，那时高时低的笑声就赶跑了我的倦怠，迎来了你的小欣喜。走在街上，你即便不紧拽着我的手，也会像个小鸟一样萦在我的身边，时前时后、时左时右，小嘴亦是吐珠似的说个不停，有着讲不完的小兴奋、小惊喜。平素里的些微细节，写满了你对我的依恋，现在想来，恍若昨天，又近在眼前。

      升入中学以来，眼看着你长大。显形的是身高，隐形的是心智。

     没事时，你已不再玩你的那些诸如汽车、飞机、陀螺、机器人等玩具，而是和你老爸下棋，或是用你喜欢的不正规姿势，撅着小屁股趴在床上读书。你读的书很杂，动物百科、智力游戏、励志故事、诗文集萃、名著、也包括我读的闲散杂志，关于这方面，我从不提任何建议。任何一类书，都有其存在的根本，至于所说的“精华”，就依个人的情趣取舍了。你也是个游戏迷，只要一投入其中，无论我的“轻言细语”还是“东方狮吼” 都会在你的耳边变成风，一掠而过。若我在此情况下动用武力，你便会进入“死机”状态，瞪着大大的眼睛愤怒地看我，那表情，我哪里是你妈？分明是你的“敌人”，好在这样的画面只是偶尔“上镜”。有时见你瘦瘦的小肩膀背着沉重的大书包推门离家，心里难免心疼，你老爸几次三番地想接送你，都被你断然拒绝，并告诉我们你愿意一个人走。

      前几日和你老班沟通，他说了你在理科方面的超常理解及优异表现，我兴奋得语无伦次。讲与你听时，你只淡淡地来了一句：“不是我强，是对手太弱。”我笑了，一笑你的自信，二笑你的自知之明。

      一个雪天，你回来得很晚，推门而入就是伤心地哭。当时吓得我腿都软了。细问才得知，你不明就里地被同学打了一顿，而且一手没还。听你这样一说，我恨不得再暴打你一顿。打你的“懦弱”。在与老师及对方家长沟通后，我看到了你已经有了一种“隐忍”和“承受”意识。其实我更想让你明白：有些表面的道理，放置于生活并不完全奏效。要依情而定。

       最近日子，你姥姥病了，住在医院里，我没有闲暇时间照顾，心里很不安。你见了说：“有我二姨陪着就行呗，你耽误了自己的事去陪我姥，她会更难受的。”我没想到，一个小男孩怎么会说出这样遵循常情的话？

      就在昨天晚上，你刚刚出院的姥姥又住进了医院。我和你舅舅聊起让他们搬来的事情被你听见了，放下电话后，你直接对我说：“你趁着我姥姥没出院，把房子租好，啥都安排妥当了，我姥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哼！还是不诚心。”我一时无语，但却有一股热浪冲进了我的血液。这才是我养出来的儿子！一个虽触及不到及时尽孝内涵，却早已情谙于心的儿子！

     临睡前，正对着镜子边抹我的免洗面膜边端详自己渐衰的眉眼，你就硬生生地挤在前面，让我只看到你那个圆圆的后脑勺。末了，冲我一笑说：“小样，行啊，我姥都住院了，你也没忘了美……”我知道，有些道理你已经懂得：当我们的处境越是艰难时，越要努力让自己精神饱满，唯有如此，才有能力去应对和克服。

      一个晚上也没怎么睡稳，虽无数次数着绵羊，一只、两只……我不得不在一种由多种情感交织的惶惑与满足中爬起来，留下这段文字。

      你，我的儿子——开研。已经长大了。想起给你取名字时借用的那句“三军过后尽开颜”，“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为娘只求你能用执着和坚强打造属于自己的成功，进而快乐生活。

      虽然你现在已经不愿再牵起我的手，但我相信，等我老了，你会拉过我的手，陪我慢慢走。就像此时我想拉起你姥姥的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