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上海茶馆

文、清秋124

　　据说，对于上海本土人而言，外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很土气的，这一点对初来上海的我，并不介意。

　　去上海，心里自然会升起总小资的感觉来。这小资，不是说我，而是对上海人的一种潜意识形成的印象。虽说如今上海也是全国各地的人都占有比例，但在真正上海人眼里心中，外地人终归是外地人，他们无论如何也学不来上海人的那种女人真优雅、男人擅精明吧。莫不是如此就应验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之说？

　　儿时对上海，感觉遥远得如同一个不曾做过的梦。惟至于我从没想过，将来有一天，我也会到上海转转看看。记忆里的外滩，最初的印象是金嗓子周旋，再则是周润发赵雅芝版的上海滩。浪奔浪流的歌声里，我的童年结束了，我的青年亦结束了，在中年之际，初来上海，心里还是非常欢喜的。

　　逛了逛上海，也就亲历了一些上海风情，许是年纪大了之故，不再若少年那般懵懂，上海虽好，和我容身的小城，并没有太大的差异。真正让我动心的，是上海的老茶馆。

　　在城煌庙附近的上海老茶馆，用一种复古的格调，让很多人青眯。走过陈旧但不失民国风味的楼梯，到了二楼茶厅，穿旗袍的侍应生款款走来，递上竹制的丝线穿成的竹笺茶谱，小声而柔媚地询问客人喝哪种茶。似我等北国女子，于茶道，除了略知陆羽《茶经》外，真的论起茶艺等等，是不知其理的，颇有趣味地把茶谱推给朋友，乐得擎喝，管什么茶，来只是为了一种寻找，诗情画意的寻找，心境的觅处，老上海茶馆真的可谓是相得益彰之雅朴了。

　　茶馆的摆设和建筑，皆为民国实物。也不知店主哪里淘来这些老旧得可爱的宝贝，货真价实称得上古董了。从老唱片到老桌椅，从镂花带钩的上个世纪的吊窗到所谓的靡靡之音哝软的歌曲，从一些少见的清末民初的家具到那种看着新奇的旧立式烟灰台，从民国艺伶到老式电话传真机和收音机，从老地图到老兵帽，从老梳妆台到碳炉，从旧时纸币到些叫不上来名字的五花八门的物什……看得人眼花缭乱。古味甚浓，店了亦像极了一位上年纪的老者，用沧桑无语相向。真佩服店老板，不知他从哪淘弄来的这许多上世纪甚或更久远的东西。看一眼墙上那上世纪声名显赫的美人像，似乎她含蓄地一笑里，有抹摄取人灵魂的魅力。

　　品茶。这次，我用了一个向不用的字——品。上海人是很讲究茶道的，喝茶也是南方人的特色。在北方，喝茶并不是一种习惯，可有可无的。真来喝茶，对我来说，也不大讲究的，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小小的杯子，侍应生倒茶的功夫当真了得。茶具也极有说法，什么茶什么样的茶具，紫砂壶用什么茶，陶壶用什么茶，绿茶用什么壶，红茶用什么壶，竟不知原来喝茶如此繁琐，如此有说道。

　　空气中弥漫着民国风味，恍惚就看到了那个亦喜着旗袍的女子面无表情向我走来。她就是张爱玲。很平凡的名字，因为她，因为她的文才，被后人记住，且津津乐道。暗自思忖，张定也是个爱喝茶的女子了吧。即便今天的眼光看张当年留下的照片，也并不过时，挺时髦的。那微卷的长发，那缀花的旗袍，那掐腰昂头的傲慢，许是代表了上海女子的婉约与傲气吧。而我，因为她的文字而爱她，一并爱她这些被世人并不十分接纳的缺点。原来，我是这样一个不肯与时势同流的女子！

　　或许，流年若干载前，张便在上海的某个小茶馆，悠闲地品茶，在茶雾里酝酿她的文字，滋生她的文脉，沉浸她的心绪，漫延她的思想、凄然她的爱情……

　　茶香极淡，是种我喜欢的清香。续茶水原来也有说道，茶壶盖子倾斜一半悬于壶口，就暗示侍应生客人要求填茶水了。听说广东荷园喝茶、倒茶，更有讲究，我这北言的蛮妹子，只有看的份儿了，学也学不来的，感觉地域的差别，上海人的精致和享受生活，是北方人没有过的。当成一种好奇吧，偌大中国，隔得如此远，在国外小国家看来，真就可以算得上出国一样远了呢。如果喝茶人手指屈于茶桌，这代表以示感谢，买单时则茶杯倒扣于茶桌上，自会有人来结账。

　　呢哝小曲轻轻柔柔，不自禁记起当年的吴国来，吴之亡，因美色，而民国期间的上海，也是中国当时就奢靡的所在。如今，我们的国家兴旺发达繁荣昌盛是好事，但也不在太过沉溺于歌舞升平，虽不提倡节俭，可是适当收敛浪费的作风还是必要的，享受生活的前提是什么或许就是这溢彩流光的大上海，这氤氲于袅袅茶香里的老茶楼，让我们不要忘记的吧。

　　聆听“江南雨”小调，唱词妩媚之致，心蓦地又是一动：江南雨沙沙下，它留客不说话，一未悄悄下……我之今时今处，没有感受到江南的雨，却感受到了上海留客的方式，用温情的眼神一顾再顾，轻笑摇头，谁又能抗拒得了这份蚀骨的温柔呢？

　　清淡、纯朴，是上海老茶馆的真实面目。那身着蓝色及地旗袍的侍应生，悄无声息地行走里，那茶香飘渺的缭绕雾气里，自有打动人心的所在。千绪浮生，壶中带橹，把上海的昔日清晰再现。你能真切感受到，这里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浮世躁动的心，因为这个所在安逸下来，如此，真好。

2010.9.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