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耳风声
再一日就是小年,小年后开始烂集了。在沟里,还是自备的年货多,但赶集凑人场看茂茂盛盛的人流,还不少。在这个县级市的东部,某山系余脉末梢。
那山,根本不讲究什么皴法,褐皱之间雪残着,盖了灰,纹理就模糊了,如破了絮的棉袄。
桃、梨树渐渐给苞米吞噬了,苞米当年见回头钱。玉米种子撤下,就在这石多于土的坡田里活命,没有选择。但房后粮占依然棒子金灿灿的。转弯抹角处生几丛山枣树,才抵膝高,弱弱的,却也有了岁月,倒缀了指甲大的红枣子,也早给风抽干,剩下完整的皮,完整的核,完整的形。
就有了刨树的声响。刺槐树的根,一块块在根边,或就坡滚下三、五步。老人散了棉袄。
两顿饭。沟里人这时节都两顿饭。干点活,干点,活。干点活是发自内心的一种行为,他们就是想干点活。
远处的又一山包,一架车,两个青衣人装垒着树枝,听不见言语。
他们都为取暖。
再转弯,不见人影,听不见斧砍木头的撞击,满耳是风声。
傍三点多钟,下山,老人还能担半斤酒。
炕热热的,柴禾,柴火,弄得屋里让人恋着,赶集人们在炕上翻拣买来的物什,说着用场,评着贵贱,笑意就写在了眉间。
娃子嚼着自家窖藏的苹果,脆生生的甜。这类老品种的树,园坡上只剩了一、二株,结实也只留自家吃,产量不高但品质不变,汁溅在幼稚的手背,粘粘的,仿佛糖在结晶。
老人在炖豆腐。腊月二十三前,几乎每户都带了自家的豆子到豆腐坊,磨两板豆腐,留年里吃。块儿较买的要大,又实成,味更浓。其一板要冻的。冻豆腐、白菜、五花肉,蘸韭菜花。吃起来象生活一样平常又津津有味。
五花肉也熬酸菜汤,文火不怕时长,直到烂熟,那肉几乎飞了,不见,汤正好。
这时屋里正暖,边吃食边看电视。
一般人家自己都安了“大锅盖”,收卫星电视,连境外台。这在城、镇里是不妥的。在山沟坎里,没得说。
“制成产品,你就收人家税了,允许生产,买卖,不允许看么?再说,外国台、外国话,谁稀罕呀!国内台还看不过来呢?一台电视,一次只能看一个频道呀!”
外国说啥跟山里人无关。
距这村西二、三十公里是一条高速公路。飞驰的车里看这边,挺暖,挺美。这村东二里是道山,那边是沟。再是山,又是沟。山沟里生长着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