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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笔 西 藏

作者：牧晚亭

西藏。西藏。

在遍地盛开的风景里，西藏是另类的,也是唯一的。

世界只有一个第三极，青藏高原，万山之祖、百川之源。是以这里离天空最近，离太阳最近，也就相对离人类正常的生存环境最远。

这种远，使得置身西藏，仍然觉得它恍如隔世的遥远。这种遥远是永远不能抵达的，好似一个异域的空灵之梦，亦或天堂。空旷、神秘而又安详，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

由此，有了对西藏的猜想：生命与自然、人与神、生存与期盼……

种种猜想使得西藏奇异地具有一种强烈的磁力和张力，也使得探访西藏，成为一种与自然的独特缘份，成为每一个朝圣者净化心灵的隽永过程。

对于穿梭不息、车水马龙的现代生活来说，西藏是在一个相对独立、偏远、闭塞的世界中存在着的，它的一切都呈现在一个自在的时间和空间中，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落后、静止或停滞，你会在这个原在之地立即意识到何谓“永生”，无论是在地理上、宗教上，还是在民族文化上。巍然屹立的珠穆朗玛峰、奔流不息的雅鲁藏布江，高旷博大、深远荒莽，给人以鸿蒙初开的感受。高原上，天空湛蓝、白云浮动、山川高远、湖泊静穆、牛羊遍地……，高原阳光下稀薄的空气、斑驳的壁画、带字的石头、翱翔的雄鹰、飞舞的经幡，以及金顶红墙的寺院、永不停息的转经筒、顶礼膜拜的朝圣者、载歌载舞的藏民……一切都穿透灵魂地彰显着西藏独特的地域魅力、文化资质和历史记忆。

因此，有人说西藏是一个让身体下地狱，眼睛上天堂，灵魂回故乡的地方。

在西藏，色彩是让人无法忘怀的记忆，这种色彩与宗教成全了探索生命力量的最大张扬。

西藏的色彩是简洁的、强烈的。走在西藏摄人心魄的蓝色天空下，沐浴着象征着阳光和佛的金黄色，看着僧人绛红色的袈裟和布达拉宫红墙，迎着风中飘扬的洁白的哈达……，一切都令人刺目地眩晕。而那种古朴、凝重的褐色，恍如西藏裸露在外的皮肤，刀削斧砍的群山、壁立千仞的悬崖，连同青藏高原的汉子们那有棱有角、古铜色的脸，被岁月打磨成一组组与生命局限抗争的具有大无畏气概的高原群雕，粗犷、坚韧、勇猛、豁达，富于个性。

在西藏，即使作为一名无神论者，也被藏民对宗教的虔诚深深的震撼着。在布达拉宫前，在八廓街上，在通往神山圣湖的路上，一位位朝圣者，庄重而质朴，被强烈的紫外线晒得黑红的脸上溢满着神圣的光芒。他们舍弃物欲，逢山拜山，遇水祭水，万里之遥的朝圣偿愿成为今生唯一的功课。他们每走一步就要五体投地叩拜一次，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这样匍匐前行了多久，还要继续多远。永不停歇的叩首，永无穷尽的转经，永远飘扬的经幡，漫漫长路，他们用身躯、生命和崇拜丈量着朝圣之路，这一切构成了西藏的宗教奇观。

作为信仰和神圣的象征，西藏的寺院大都气派非凡，从外观到内部的装饰，无不体现着一种极致。

金碧辉煌、雄伟壮丽的布达拉宫矗立在红山之巅，仿佛从天而降，这座代表着前藏拉萨地区宗教势力的布达拉宫内，遍布众多风格隐晦、诡秘的迥廊、庭院、楼阁和藏经室。它有着最为公开的密室（达赖的宫室）、最为长燃幽暗的酥油灯和最为低沉浑厚的喇嘛诵经声，人们在宫墙脚下，受着各式各样美丽的幻觉和诱惑的折磨，不由得要顶礼膜拜了。而代表着后藏日喀则地区宗教势力的扎什伦布寺，作为辉煌无比的建筑，连同在此坐化的历代班禅大师的肉体灵身，已获得一种动人的生命，得到永恒。

在拉萨，围绕宗教活动，会聚了东方西方、藏地外地无数的商人、僧侣、朝圣者和观光者，于是在供奉着佛祖12岁等身像的大昭寺外，转出一条转经之道，形成了集宗教文化、商品经济与一体的八廓街。

在八廓街，你会不由自主地随着藏人的脚步和方向前行。因为顺自然而行、顺时间而行是西藏人的生存方式和信念法则。八廓街上出售的大都是来自印度、尼泊尔和内地的工艺品，项链、手镯、戒指……五花八门，光芒四射。而来自宗教的艺术品则是大众化的、现实的、专业的，成为一种日用器皿，一种生活方式。

八廓街上，虔诚与钱财、佛国与尘世、精神与现实、喧哗与宁静、时髦与古拙同时共存，不由得让人流连忘返。而这里，还有无数个斑斓的传说，这，也成就了八廓街的万种风情。

在八廓街，有一幢独特的黄色小楼，聚焦着人们的视线。传说，这幢小楼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与八廓街上酒肆里漂亮的老板娘幽会的处所，后来一直被恩宠过的女人家族视为荣耀，将房子外面涂满了象征着神权的黄色。如今，这幢出现过“美丽遗梦”的黄色小楼，依然涌动着诱惑，时常引来一些雪域内外的文人骚客聚首神侃。

作为宗教精神领袖，仓央嘉措的人生既是辉煌的，也是短暂、凄惨的，传说，他仅仅活到25岁，就作为西藏地区内部政治斗争的牺牲品，陨落在青海湖畔。但作为一位才华横溢的浪漫主义诗人，年仅20多岁，仓央嘉措就著有200多首情诗，其深厚的的文学功底和文学造诣，却着实让人敬佩。这位青春少年，是浪漫多情的，他的诗被译成20多种文字，几乎传遍了全世界。“在那东方高高的山尖\每当升起明月皎颜\那玛吉阿米的笑脸\会冉冉浮现在心田”，这首诗似乎描写了他与一位月亮般娇美女子的不期而遇。

古老的八廓街上，闭上眼睛，想像着仓央嘉措的欢笑、无奈与沧桑，仿佛隐约的听到一个普通少年低低的吟唱：“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轮，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了你的温暖。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这情诗，像风在西藏四处流芳，似歌在西藏人人颂唱，似乎印证着古老的爱情可以和任何一种宗教对话，善良的藏民们认同着：即使圣洁的内心也需要狂热的情感作为支撑。

西藏是柔情的，浪漫的，更是刚性的，英雄的。

在江孜，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血腥的战役，很多人不会注意，在西藏南部还有这么一座小城。公元1904年，英国侵略军携带先进武器，向西藏发起疯狂的进攻。藏族人民同仇敌忾，展开了江孜保卫战，与敌人殊死搏斗3个月。最后，西藏的军民、喇嘛们，在枪弹耗尽，敌人逼近的状况下，从江孜城中的宗山悬崖上跳下，英勇就义。在民族灾难不断加深的情况里，藏族人民与祖国各族人民一样，谱写了一篇感天动地的爱国主义篇章。如今，虽然这座血染河谷的宗山，已同西藏的其它山脉一样，沐浴在一片祥和宁静的佛光之中，但百年前英雄城的悲壮与传奇，却铭刻千古。

那些与江孜共存亡的军民与喇嘛们，他们的灵魂一定升进了天堂。天葬是西藏的葬俗之一，这种葬俗是人死后，尸体由雄鹰撕裂、吸食。在藏民的思想里，人死了，只是人的灵魂脱离了肉体，并不意味着生命的终结，他的灵魂永远不灭，而可以承载生命的并非只有躯体，还有翱翔在蓝天之上的雄鹰。藏民族一向是鹰的民族，江孜保卫战中，雄鹰飞起的那一刻，我们看到了那些烈士们无可比拟的骨气、勇气和坚韧，看到了他们的淡定、神圣与超脱。

西藏，是包罗万象的。它的高飘与豪迈、艰辛与从容、宁静与永恒，是足以让人猜想今生的。

当你置身青藏高原时，那古拙、宏大、厚重和神秘，象一道道层出不穷的风景线，每一层风景线都有它不同的内容和不同的意境，你无法拒绝去爱它，去感受它，于是，就在游历中、记忆里，去端详自然之境的一石一物，去触摸过往历史的一笔一划，并留诗以记之：

“天碧海阔成一色，

神山圣湖云自闲。

雪域经幡遮望眼，

行却尘缘梦亦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