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潘的名字叫守约

    星期天在家颇悠闲。小灵通撂在床头。突然“嘟——”一声惊叫，打开一看，短消息，“2002”发出。按“确定”键，内容尽显：“为何有人富贵有人平凡，发姓名到925891看玄机。”

人的姓名真有玄机？我不相信。可我又禁不住地纳闷起这个问题来。

    比如说大人物。像毛泽东和蒋介石的名字就极有意味。前者名“泽东”，字“润之”，从“水”；后者名“介石”，字“中正”从“山”。水灵动，山沉稳。他们两人非凡的一生和他们的性格特征把水的灵动和山的沉稳演绎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毛主席他老人家天生的文化人，所以他风流倜傥，不拘俗套，写诗浪漫，为人随和；他的游击战术，他的“四渡赤水”是他的灵动的诗心在军事领域里的绝妙发挥，他的奔放洒脱的“毛体”是书法艺苑里的花魁；他最后居住在中南海。而老蒋呢，他是一个标准的军人，他持重，不苟言笑，他固执己见，唯我独尊，他写的书法也是标准而中正的楷体，他最后死在台湾的阳明山。写到这里我不由得会心而悟。

    平常人呢？我认识一位老师，大名叫“学诗”，果不然，他一边教学一边写诗，至今居然写出了三本诗集，而且出版了。我有个同学叫“学军”，学习平平，后来鬼使神差地参了军，听说现在在部队里混得有模有样！巧合？我又纳闷了。

    近日翻看《古文鉴赏辞典》，老泉的一篇文章更是让我吃惊。文题是《名二子说》，篇幅不长，暂引于后——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 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

    东坡一生豪放不羁，锋芒毕露，确实“不外饰”，结果屡遭贬斥，险致杀身之祸。而苏辙一生冲和淡泊，深沉不露，在当时激烈的党争中虽遭贬斥，但终能免祸，得以悠闲地安度晚年。

    老泉神矣！他给他两位爱子命名并且作出如此无毫发爽之预言，难道又是巧合？我真的搞不清楚了。

    最近的一大发现又禁不住让我大大吃了一惊——老潘的名字叫守约！

    我惊讶于他的为人（忠于职守）与他的名字竟然如此之统一，简直是高度之一统！真正的名实相符。

    老潘何人？我们学校一位看大门的老人。说老也不太老，他年近六十，个矮体胖，他眼睛不太好，有时戴眼镜，他月薪三百六，在食堂吃饭不用钱。“在食堂吃饭不用钱”这话是他亲口告诉我的，看他说话时的样子，他很知足。他没有老婆当然也就无儿无女。听说，年轻时，他也恋爱过，只是后来没有了结果。

    现在的他一天到晚闲不下来，因为他不光看大门。正常地，他夜里四点多钟起床，打开所有教室、所有办公室的门窗并电灯，然后烧早饭、吃早饭；有劲了，就推着垃圾车，清理学校里安置在东南西北中的二十多个垃圾筒。六点半学生上早读，负责值日打扫的同学往往把垃圾随便倒。全校四十多个班级，倒下来就是四十多摊。老潘不着急，一面听着老古董的收音机，一面将垃圾一锹一铲地装进垃圾车，再悠悠地拉着垃圾车，倒进学校南面的夹河里。拉回，倒掉，再拉回，再倒掉……几个回合下来，我们的老潘早已是汗流浃背，挥汗如雨了。他清理垃圾，顺便拾捡有用的东西，比如学生的校服、学生穿脏了又懒得去洗的臭运动鞋，尤其是五号电池，特别地多。老潘自豪地说：“我听收音机，从来不用买电池！”

    垃圾清理完毕后，老潘又推着另一种车子去食堂打水，几十个水瓶装满水后再送到几十个或在东楼或在西楼或在前楼或在后楼或在一楼或在四楼的办公室里。上午这样的送水是三次，下午再来一次。请问，你吃得消吗？所以，中午他得狠狠地睡午觉。晚自习下后，他必须到几十个或在东楼或在西楼或在前楼或在后楼或在一楼或在四楼的办公室里收水瓶，关灯，关门。老潘收水瓶可是一绝——你能赤手空拳同时拿十多个空水瓶？反正我不能。

    关灯关门也是难事，虽说晚自习十点半钟下，可用功的学生往往要学到十一二点钟。老潘还是不着急，一个教室一个办公室地去做他的事情，事情往往要做到深夜一点二点。我曾记得有那么一两次我在网上耽溺久了，忘记了时间，竟然在夜里三四点钟请老潘开过门，而我们的老潘毫无半点怨言。想想真是不应该，那时可是老潘睡得正酣已经进入到甜蜜的梦乡的时候啊。

    我曾在老潘的宿舍里呆过；也曾睡过一觉，因为醉了。老潘的宿舍很乱，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最多的是两样东西——气筒和皮带。对此我非常好奇，我问过他。他说：“我有三种车子，运垃圾的车子，送水的车子，还有到食堂打饭骑的自行车，三样车子用气筒，气筒就苦了，老是坏，我前前后后买过十多个气筒。”“学校可以报销的。”我告诉他。“我没有报过。”他平静地说。“那皮带呢？“我买的皮带都是便宜的，所以不经用，全校所有门的钥匙，我多时常挂在皮带上，所以皮带也容易坏，要经常换。这不，换了十多条了。”他说得仍然很平静，而我却听得心里酸酸的：十多条皮带十多个气筒，凝聚着我们老潘多少的工作量啊！

    老潘是个老工友，二十多年了，他年年如此，月月如此，天天如此！

    老潘的名字叫守约！二十多年七千三百多天，他天天守约！我不禁惊诧于他何以有了这么一个美丽而贴切的名字！我不知道这名字是他的父母起的还是他自己起的，我疑心那是天意，是天的旨意！

    老潘太平凡了，平凡得一般人不知道他还有个叫做守约的名字。老潘太平凡，平凡得一般人都只能叫他老潘。十多岁的学生叫他老潘，校长叫他老潘，其他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潘。

殊不知老潘的名字叫守约！所以，老潘每年都被群众无记名投票评为先进个人。更让人惊诧的是老潘还会时常收到不留汇款人姓名的汇款单，三百元五百元不等。我知道那是有良心的已毕业抑或已工作的当年的学生寄给他的，他们懂得老潘的尽职尽责，他们从平凡的老潘身上读出了老潘的不平凡。我想这样的学生也是有出息的。

老潘老了。我有时会认真地看老潘，他的头发已近花白，枯黄而无一点光泽，还有他脸上的皱纹……司马迁说过“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想说的就是老潘这样的人吧。

    愿老潘永远不老。

    至于人的姓名有没有玄机，我到底还是不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