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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

我无法接近妈妈，不知道在她的心灵世界里我的位置何在。我能陪伴她的日子里，她总有串不完的亲戚、朋友，早出晚归，我不能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只在她出门后打扫好她的房间，做好饭菜等她回来，心里想只要她快乐就好；我上班后离家很远了，不能陪伴她的日子里，朋友突然打电话来要我回去陪陪妈妈，说老人家哭诉的好凄惨，嫌儿女们不去看她，跟没儿没女一个样。其实我当时接到电话就落泪了，甚至冲动的乱了方寸了，那种情绪还持续了好几天。

我明显感觉妈妈是真的老了。

我上班要走时，哥嫂本来是安排妈妈与他们住一起的，妈妈她不愿意，嫌哥嫂的单元楼闷，嫌哥嫂的生活习惯不入眼。单独住吧！单独住有老人单独住的乐趣，我们这样想。可是她老人家却与哥哥们拗上了，不要他们的钱，不接他们的物，甚至十次登门有九次是铁将军坐阵。还常常遗落钥匙，让哥哥们翻墙入室……三天两头闹病，还拒绝哥嫂们安排住院……她烦了闷啦想不通了，就找哥嫂们哭诉一气，就像过去突然在雨后想起菜园里需要除草了，自留地里需要整墒一样随意，没有时间限制，才不管他们是不是正在机关单位上班或者大清早上的还睡意朦胧……信口说去，随手拈来，其实我很同情并心疼哥哥们，哪个容易啊？老婆娃娃一家子，老人一点也体谅不到，这待老人跟带小孩一样不容易啊！可妈妈她明明是真的伤痛，伤痛的跟真的没儿没女一样凄凉，我说妈你简直是在咒我们嘛，哥哥们却说，随她吧，没事。

其实，妈妈永远是妈妈，是永远的妈妈。

妈妈的无常，我们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辨解过，自私也好，不孝也罢，但我们必须对嫂嫂们有个交待哪，嫂嫂们委屈地鼓着一肚子气，单等我们兄妹齐了恨不得给我们过个泼水节！（也许单对自己老公时大概也认了，心疼老公啊，老公是自己的，小姑子永远是外人）我清楚地记得年关，我们兄妹聚一起了，我千恩万谢地用各种方式和语言安慰着嫂嫂，也不惜否定妈妈！但哥哥却一直没有改口，等说到妈妈拒绝我们对她的生活安排是妈妈倔强，这倔的没道理，倔得让人气不过时，哥哥却说：咦——要不是老太太当年的倔，穷山沟能第一次出大学生？能有四个孩子一个个现在比人强？咱不敢跟上比，咱可敢跟下比呀，要不是老太太的倔，我现在能坐办公室？只能跟小亭（他的同龄人，现在村里）他们一样现在成了个“小老头”（那人面相看上去象个小老头）！说到妈妈偏心眼向着弟弟，憨偏向着弟弟，而小弟总不能如愿地发展起来时，哥哥又发话了：哎——大概是我们欠小弟的，那些饥荒年爸爸工资不够供我们几个一起上学，妈妈曾扔下五六岁的小弟到蒲掌、英言等偏远的地方教裁剪来缓解家庭负担，妈妈每一次走，小弟破嗓子地哭，但只要妈妈恨心拐了弯不见身影，他就会立止哭声满眼的泪，满脸的怕望着爸爸。是小弟跟爸爸两个一起踩亮了咱家对面那条通向爸爸小学校的路，其实他才那么小，咱蛋蛋那么大时咱们还常常抱着喂饭吃呢。此时的伤神也许只有我们在心底里才能体会得到，还得适时地避开哥哥那因伤痛而红了的眼，不能再惹嫂嫂们不悦了呀。

说到妈妈的唠叨了，唠叨起来不管场合，不分亲疏内外，哥哥居然抚掌大笑了：要不是妈妈的口才、唠叨，咱现在能凭笔杆子混？这住的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那时的启蒙哪，小时候妈妈天天给我们唠唠叨叨讲三国，说西游，讲苦菜花，野火春风斗古城……。我多次打断哥哥的话，可哥哥还是意犹未尽道——子不嫌母丑呢，说到天边，没有我就没有这个家，做人不能忘本哪！听听，全是老太太的话甚至老太太的语气！我们的话，我们的语言其实基本上都是妈妈的翻版，我们怎么敢忘记？又怎么能忘记？这个翻版也包括我们自己本身，举手投足，思维方式。那一次哥嫂们不知道，我在回家的夜路上哭了，哭的很孩子气地唔唔地伤心，为妈妈，为妈妈那句子不嫌母丑的话。

泪落纷纷时妈妈也许已经睡着了，正如小时候突然醒来，妈妈正在灯下赶制衣食一样，妈妈，请停止你的悲伤吧，一切都是没有的事。你的儿女们从来没有遗弃你。

夜深人静了，我一声声的唤你，你能听得见吗？妈妈，请原谅女儿的无知。

许多的话，我已经给妈妈说过很多遍了，可能都说透了、讲烂了，可妈妈就是没有听过一句，面对妈妈的执拗和拒绝，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之后才想到一个冷办法，为妈妈办了个折子还附办了张卡，我试着只往里面存了几十块钱，并把折子交给妈妈，我拿着卡。不到一个月，妈妈她居然取钱了！我却又流泪了，生活是物质的！她需要的只是那么几十块钱啊。但物质的生活中，妈妈她从来没有为自己存过那怕一点点的钱，她的所谓的拒绝、刚强和执拗是在为自己的晚年争气，却无意中恰恰是蒙了羞，给自己也给她用生命哺育的儿女们的名誉蒙了尘。好在，她取钱了。当我知道这个事实后，我突然就有了个冲动，我总是这样冲动，我想跟哥哥们商量一下，我们每月都往这个帐号里存点钱，数目不用太多，五十就行，四个人就二百元。妈妈的抚恤金取出来后也放到这里面来，让她感觉到自己很丰厚，而且还保持了母亲的尊严——不从儿女们手里接钱！从儿女们手中接钱？这是不是正是妈妈无常的真正原因呢？那么，这笔我们兄妹月月的存款就叫“妈妈基金”即“妈妈基础生活保证金”，由妈妈自已支配，说不定还真就支配出她自己的快乐了呢，小病小灾的她就可以自己“自食其力”了，只要一住医院还是老规矩大家一起分担！

我知道，如果我们的妈妈和其它人的妈妈一样“麻木”一些，我们可以不用这样子兴师动众的，但不正因为我们妈妈的特别，才有了我们不同于村里同龄人的现在吗，所以我们的回报也应该是特别一些的吧。反正无论怎么样，妈妈给予了我们四个生命，我们现在八个人总可以给妈妈一个晚年的，不管妈妈要我们背负什么名声，我们用什么方式……泪，也许从来就分不清来龙去脉，我们既使哭着也无防。不是吗？我亲爱的兄弟们！